汽车,你慢慢地走
2002-03-21 22:38:07
来源:星星生活

笔者多次采访中国监狱,长了一些见识。比如,在“接见日”的清晨,监狱的大门口会有很多家属排队等候看望自己的亲人。他们都是起了大早从很远的地方赶来,有的甚至天还不亮就出发上路,而且还要在路上倒几次公共汽车才能到达。当他们满头满身的汗水,眼睛直瞪瞪地看到大墙后面的监舍时,企盼、焦急和不安的心可想而知。

有一次,我和北京市监狱局的两位干部乘车,驶进监狱大门――对于这里,我们无疑是“上级领导”。正赶上“接见日”,只见几十个犯人家属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排着队走在我们前面。那些人都凝视着正前方接见房的大门,对身后我们的汽车似乎无动于衷――按照惯例他们应该避让,我们是可以直入的。

突然,我明显感到,我们的汽车停顿了一下,紧接着放慢了速度,马达的声音也压低了,并且有意识地渐渐与家属队伍拉开了距离。

这时,开车的大昌轻声对我说:“咱们千万别催他们,随着慢慢走吧。”坐在一旁的小孙,用女性特有的语调说:“人家来一趟挺不容易的,心情也都不会太好。”我顷刻间弄清楚了他们的意思,赶忙点头表示完全赞同。

这时,车里安静极了,我们心里仿佛都在暗暗地说着一句话:“汽车,你慢慢地走,不要干扰这些不幸的人们吧。”后来,汽车干脆

停下来,我们3个人一直目送着家属们一个个走进接见房。

这件事情发生的全过程只有短短几分钟,但是那一幕却总在我眼前闪过。

人有潜意识,这是人性世界里一个非常广阔又非常深邃的部分。潜意识中,监狱这种特殊环境下,管教干部对“犯人”横眉立目,是常理,一般人不会感觉那样做有什么奇怪;而在通常的潜意识里,只要我们稍稍感到自己优于某些其他人,我们便惯于了对那其他人吆五喝六。不是吗?潜意识中,那有多么痛快!但是我常常想,人有时候是不是应该更多地培养一些对别人尊重、为别人着想的潜意识?

大昌和小孙很让我感动,他们长年做监狱管教工作,但是他们的潜意识让他们很自然、很习惯、很真诚,也是很细致地为犯人家属着想,而且采取非常友善的、充满了同情心和人情味的行动。事先,他们没有预示什么,事后,他们也没有表白什么,可能他们自己也根本没有意识到什么。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平常,却又是那么真实,那么深刻。“于细微处见精神。”身为作家,我觉得这就是我应当留意,应当捕捉,应当挖掘,应当表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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