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中国人?”
2002-04-12 16:08:52
来源:星星生活

一句“嗨!你好!中国来的吧?”像一根魔棒,把本来很陌生的心不知不觉就地拨近了……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真的很好。

有一次旅行,碰到一对巴基斯坦来的父子,很热情的样子。

“你们是日本人?”

先生和我摇了摇头。

“韩国人?”

我们只好再摇头:“我们是中国人。”

父子俩一听,齐齐伸出了手:“中巴两国人民友谊万岁!”

直让我们哭笑不得。

还有一次更玄。先生去加拿大东部一个边远的小渔村做一项电力方面的调查,迎面碰到一个渔民。那人已经走远了,却又折回来,丢下一句:“哼,日本鬼子!”原来在公海上,日本人因为设备先进,打上来的鱼可以当场在船上处理,捕鱼量远比加拿大渔民要多,而且一部分鱼还返销到加拿大来,所以村里的渔民对日本人都有满身的怨气,却害得先生做冤大头。

也难怪那些老外,都是黄皮肤黑眼睛,那能分得清呢?

以前和我的博士后导师出去开学术会议时,她同我最喜欢做的一个游戏就是猜有东方面孔的人是从哪里来的。“你看这个?”“你猜那个?”导师年纪不小了,却总是兴致勃勃的。除了一位新加坡来的女士让我跌了一次眼镜外,其他的倒还没失过手。

然后等到面碰面了,一句“嗨!你好!大陆来的吧?”就象一根魔棒,本来很陌生的心不知不觉就被拨近了。待话盒子“哗”的一声打开来,原来我们唱过同一首歌,喊过同一句口号,写过同一篇作文,看过同一本书,想过同一个问题,坐过同一趟车,走过同一条的路,吃过同样的饭,做过同样的菜,爱过或者恨过同一个人……甚至有些我自以为很独特的经历,像在毒蛇出没的山中长大,居然也不难找到知音。

一位在蒙特利尔碰到的朋友就对我说:“我就是在一个公社医院出生的。回山上的家时碰上山洪爆发,本来一条很浅的水沟变得淹到脖子。我父亲一手托着我,一手牵着母亲,结果一个踉跄我就给甩了出去。好在父亲水性好,也是我命大,湿淋淋却一点事都没有。后来我又下放到另一个山区,挺吓人的,豺狼虎豹的,什么都有。好在那时年轻,胆子贼大。我们一共12个知青,差不多每个人都有一门会家子,没事的时侯我们就一起吹拉弹唱,好不快活。有时也闷得慌,我们便偷偷溜下山,到河对岸的镇上去看电影。天黑了没渡船,我们就每人拿一个碗当浆,解了渡船划过去。现在想来,那段日子可以说是我一生里最快乐的时光。”

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真的是很好。

先生也有过许多类似的经验。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常常接待一些大陆来的各级官员。开头大家都客客气气地称呼:“姚先生”、“李先生”;然后,熟悉一点了,就有:“您老家在哪呀?”“上海啊,我上个月刚去过。”或者“我儿子在那上学呢。”

有一次是湖南来的代表团,两天下来,一直都是公事公办,直到先生说“你猜我太太听到你们来,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她说‘你有没有告诉他们我奶奶是长沙人?’”气氛一下子便活跃起来。于是,从我爷爷因为心爱的儿子病故断然出家当和尚,到偶遇我美丽的奶奶而凡心再动,到湖南的女子,到今日长沙的种种变化,他们越聊越起劲,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于是我们常常感叹:“根啦。”

先生和我从大陆来加拿大都已经十年有余,民也移了,籍也入了,甚至别人都叫我们老华侨了,可是脑子里却总觉得自己还是中国人。见到东方面孔,眼睛自然而然就眯了起来,耳朵也自然而然地竖了起来,然后一句“嗨!你好!中国人吧?”出口也像呼吸那样自然而然。常常觉得根就是一阵极熟悉极熟悉的风,你还没有感觉到呢,它已经在你的心湖里优游自在地荡漾开了,有时掀起大浪,有时撩起微波;有时心事重重,有时又巧笑涟涟。而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愿意不愿意,它都早已在你的身上,从头到脚地,做好了记号。

我是到加拿大以后十天结的婚。因为在一个小镇上,当时中国留学生结婚在那还算是一大新闻,几乎有一半的当地华人都来帮忙。那天一大早,一对戴姓夫妇就来接了我去他们家梳妆打扮。戴先生是台湾来的,戴太太是印尼来的。“你爸妈不在这,就权当我们这是你的娘家吧。”戴太太一句话说得我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出来。真是“亲不亲,中国人”哪!然后她又是给我穿婚纱,又是给我化妆。在场的也是台湾来的邹太太还拿出了她出嫁时用的金项链和钻石耳环给我戴上。直到看我实在不可能更漂亮了,她们才把我交给还是台湾来的蔡先生。蔡先生不仅提供轿车服务,还充当摄影师。晚间的婚宴上,来了一百多个朋友。除了中国留学生以外,新加坡来的、香港来的华人也比比皆是。还有一位马来西亚来的律师,怕我们的饭菜不够丰富,特地做了几个马来菜带来给我们尝。

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有一个如此美好的开始,我做梦也没想到呀。

而我的博士导师,两个博士后导师也都是香港来的华人。他们是我的导师,同时也是我的朋友,同时也是我的亲人。

我们相遇,不管我们之间相隔有万水千山,我们相识,我们成为朋友,不管我们之间是怎样的截然不同,我们成为亲人,我们成为彼此的依靠,不管中间的障碍是怎样的叠叠重重。

因为我们都是黄皮肤,因为我们都是黑眼睛,因为我们都有一个名字叫中国人,因为我们的命中几千年、几万年以前就早早的注定了。

所以很希望有一天,无论是哪里来的中国人,彼此见了,会自然而然地问候:“嗨,你好!中国人对吧?”

也希望有一天,行行色色的老外见了穿着得体、神色自若的东方面孔,会第一个先猜: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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