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斌著敦煌遗梦(缩写版)一
2003-07-10 06:59:10
来源:星星生活

作者徐小斌,女,祖籍湖北,1953年生于北京。下过乡,当过工人。1982年毕业于中央财政金融学院。中国中央电视台编剧、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作协签约作家。主要作品有:获全国首届鲁迅文学奖的中篇小说《双鱼星座》、获《十月》首届文学奖的短篇小说《请收下这束鲜花》,《对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调查》被改编成电影《弧光》,获第十六届莫斯科电影节特别奖。长篇小说《敦煌遗梦》已有英、法文等译本,获中华全国图书第八届《金钥匙》大奖。《徐小斌文集》(五卷)于1998年出版。徐小斌对易经、八卦、拳术、针灸、国画等东方文化及东方神秘主义现象等也深有研究。

第一章 如来

张恕的妻子死了,死于车祸。据说她当时与情人在一起。这当然使张恕很尴尬。张恕是北京一研究所里的实验员,已年逾不惑。三年前,他有一次神秘的敦煌之旅,几乎所有的朋友都猜测,他不会回来了。起码他不会回到妻儿身边了。他的妻子王细衣是某省委第一书记的女儿,人长得美丽,又有才气,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谁也不明白张恕目光背后的那种寂寞。

然而张恕回来了,象走时一样突兀。现在,他面对妻子的死讯,只是说了一句寒冷彻骨的话:也许她说得对,好男人和好女人永远走不到一起,所以,不要痴心妄想。

“她”是指肖星星DD他在敦煌认识的一位青年画家。张恕是个性格内敛的人,很难得激动的,但不知为什么,他第一次见到星星,听到她那纯熟的北京口音,话就变得多了起来。星星并不是那种标准美人,但很有特点,有着一双目光清纯的大眼睛,那种目光在当代似乎已经很少见了。张恕因为经济拮据,住进了三危山角下一个便宜的招待所,这是被当地人认为闹鬼的地方。管理员是个满脸沧桑的老头。当天他就去看了几个开放窟,他注意到,在73窟里,有一块不该有的空白,那正是一幅失窃的壁画。问起来,所有的人都对此讳莫如深,这引起了张恕深深的怀疑。

当晚,一位叫做大叶吉斯的不速之客来访,自称是三危山住持、裕固族人。他主动为张恕看相,先赞张恕面相极佳,后来又点出张恕面有暇疵,不利在外久居,久居必有横灾。这一切让张恕更加疑惑起来。后来,他终于了解到那幅失窃的壁画正是唐代著名画家尉迟乙僧的名作《吉祥天女沐浴图》。

于是他开始向肖星星了解尉迟乙僧的情况,星星告诉他,乙僧是唐代于阗画派的代表画家,曾在唐贞观年间到中原来,由于阗王亲自把他介绍给唐太宗。令张恕兴奋不已的是,星星的画册里,居然有一幅《吉祥天女沐浴图》。他惊异在一千三百年前便有人能画出如此美丽的人体。采取的是色彩晕染与铁线勾勒相结合的画法,血肉生动,神态逼真。最让他叹服的是那双眼睛:大而迷茫,惊惧而邪恶DD那简直是一双活人的眼睛。

管理员陈清常常来到张恕的小屋,讲些敦煌当地的民间传说。当他听说大叶吉斯曾光临此地时,忽然显得很害怕。他说大叶并不是裕固人,大叶的妻子才是裕固人。陈清说既然大叶吉斯让他快走,他就最好不要多留。张恕觉得很奇怪。

星星让张恕带她去看吉祥天女的残迹,却发现73窟已经关闭。有一个穿裕固族服装的老女人在洞外守候着。于是星星一定要找那位大叶吉斯算命,大叶对他们的来访很冷淡,他说,古来讲究算男不算女,因为女人命运难测。在星星的一再要求下,他只好说,星星左额发际处的痣长得不好,恐怕要‘连续克妨亲爱之人’。并且说,她在二九之年,曾经失去一人,而在十二年后,又要重复此难,除非她悬崖勒马。

星星听罢大吃一惊。她的确在17、8岁时失去了自己的初恋,而十二年后恰恰就是今年,难道……

她满腹弧疑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回忆起自己的少女时代。那时她深爱着一个叫做晓军的男孩子,但是后来,晓军死了。在来敦煌之前,她常常做一个梦,梦见她来到一个巨大的石窟,里面全是壁画,她知道那就是莫高窟。但是在石窟中央站着一个青年,面目不清,正在用刀子慢慢割开自己的手腕。血很快就把周围的一切都染红了。当她把这个梦讲给张恕听的时候,张恕觉得她象个孤立无援的小女孩。在那一瞬间,他爱上了她。

第二章 吉祥天女

张恕抑制不住对那幅失窃壁画的好奇心。一日,他混进一个日本团去看特级洞,结果被人发现了。发现他的正是那个守护在73窟外的裕固女人。于是他被带到敦煌文物管理处,他看到一个高而胖的中年女人,面容悲悯,很象观音大士。女人叫潘素敏,是这里管理处处长,看上去很有威严。当她无意中发现张恕是某省省委第一书记的女婿时,态度顿时和软下来,给了他一张敦煌地区的特别观光证,并且告诉他,如果搜集民间故事的话,可以找陈清。这时张恕才知道原来自己就守着一位民间故事专家。

陈清称潘素敏为‘潘菩萨’,那种虔诚的态度令张恕生疑。陈清告诉张恕,三危山寺院过两天要做大法事,他届时会把73窟的钥匙找来,让张恕过过瘾,张恕大喜。

张恕终于在一个夜晚独自走进73窟。他再次观察到那片空白,还残留着一叶莲瓣和半只肥白的脚指,好象还有着一股树脂的香气。就在这时,一束强烈的手电光射向他,原来,这正是守护73窟的那个裕固女人,当女人看到那张特别观光证时,立即释然了。她问他为什么大晚上的要到这里来,张恕告诉她,他对吉祥天女很有兴趣。而女人的话让张恕大吃一惊。女人说,乙僧这幅画的真迹在她手里,是祖传的,河西五个洲,只有她家姓尉迟。她告诉他,画只有一点残,就是她小时不懂事,把吉祥天女的眼珠抠了下来,她说,抠佛眼是要遭报应的,说着就把自己的一只假眼摘下来,把张恕吓了一跳。临走时她说,如果张恕真的想看那幅画,就在明晚子时上鸣沙山顶上去拿。

在同一个晚上,一个年轻的旅游者敲开了星星的门,他是来自北京的医科大学生,也是因为缺少盘缠,才找到这处房价最廉的地方。但是天晚了,陈清又去三危山做法事,只有星星的房间还亮着灯光。当他出现在星星面前的时候,星星害怕极了DD他完全就是自己梦里的那个少年。

那男孩留下来了。他叫向无晔。看到他星星就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想起晓军,星星病了,无晔为她治病,但是星星想起大叶吉斯的话,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晚上子时,张恕真的上了鸣沙山,在一片钢蓝色的月光下,张恕看到真的有个少女站在山顶。那是个极为美丽妖冶、充满西域色彩的少女,令人想起一条美丽的响尾蛇。她告诉他她叫玉儿,是那个裕固族女人的女儿,她把一卷画交给了张恕。

张恕本来是想和星星一起看画的,但是在那个亮着灯光的窗前他看到了一幅最不愿看到的景象DD一个陌生的男孩子正在星星的房间里,为她治病。于是他独自打开画卷,发现那幅画与星星画册上的画毫无二致,只是吉祥天女的眼睛被抠去了一只,令人毛骨悚然。

第三章 俄那钵底

星星多次想到自己是个奇怪的人,在她身上,情与性似乎一直是分开的,在她与晓军相爱的那些日子里,她始终排斥着性,而幻想着一种纯洁美好始终不渝的爱情,后来当她真正知道性的全部内涵时,她忽然感到了幻灭,那时她开始想结婚了。她的丈夫牟生和儿子小卫卫构成了她的家,牟生是那种很实际的人,她常常在内心深处感到一种强烈的不满足。

无晔陪星星转遍敦煌搜集拓片。有些拓片很精美,价钱也高,只要星星看得入眼,无晔就有本事给它拦腰一刀。在一个小店里,星星和无晔被领到里面,她看见里面的转角沙发上坐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正是看守73窟的那个裕固女人,旁边那个美丽的少女自然是她的女儿了。星星以画家的眼光欣赏着少女:少女盛装而坐,帽顶垂下大红缨络和一圈珠帘,搭在胸前的辨子上,缀满了彩珠、银牌、珊瑚、贝壳等饰物,衬托出一双亮眼和茶褐色的光洁皮肤。她穿的是传统裕固人的装束,这自然就是玉儿。

星星认为玉儿美得无懈可击,于是说服她为自己做模特儿,画了一幅玉儿的肖象。在画的过程中,星星发现玉儿安静得象一棵植物。玉儿告诉她,她是此地的修瑜珈女。

但是星星做梦也想不到,玉儿之所以答应得那么痛快,完全是为了住在星星隔壁的张恕。玉儿从小修瑜珈功,练过双身修密,自从见过张恕之后。她认为他面相极佳,是男女双修最好的搭挡,但是玉儿并不知道,她其实功力很浅,并没有到练双修的档次。

一天晚上张恕回来,照例先看那幅画,谁知藏画的地方是空的,后来他突然听见一声娇笑,原来玉儿躺在他的被窝里!玉儿正伸出一条手臂掩着脸,一幅千娇百媚的样子。张恕大怒,对着玉儿狂吼起来,但玉儿却很从容,她起身抓着那卷画说:我把画带走了,不后悔?张恕看到玉儿象一只古希腊瓷瓶一样美丽,茶褐色的头发散发着香气,象水母长长的触角一般拂动着他,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象是被粘住了一样。

玉儿抓住了他,不让他有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碰到了她的肉体,便如中了魔咒一般,所有的理念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白。事后,张恕只感到厌倦和悔恨。他想到隔壁的星星,也许他们受文明的教化太深了,两个文明人之间的勾通与相爱是多么的难,而对于玉儿来说,这一切又是多么的容易和自然!他百感交集,他觉得今后面对儿子的时候,肯定不会象过去那样坦然了,儿子那双锐利的小眼睛会识破他DD儿童总是比成人更聪明。

无晔拉着星星到榆林窟去看他一个出家的同学。半路遇见沙暴。汽车在沙暴中颠波着,所有的声音都被风沙吞没了。终于在盘山道的一个拐角处,方向盘突然象一只陀罗一般打起旋来,紧接着,星星感到被巨大的离心力抛了出去。在失去知觉的刹那,她看见风暴中有无数汽车的碎片。无晔在沙暴中把她背了起来,在茫茫一片的灰色中,好象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她紧紧抓住他,就有抓住自己的生命,这时,她才发现无晔膝盖上鲜红的血。原来无晔受了很重的伤!血使她又想起那个的恐怖的梦。很久之后,当她和无晔成为真正的情人时,她说:真正让我动心的是那次,你流着血把我背到停车场。无晔则回答:我背着你就象基督背十字架那样迫不得已。

那天晚上,无晔吻了她。只吻了一下,但两个人都发起抖来,星星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真的想再爱一次,但真正的爱都是没有结局的。在三危山,无晔对她说,精神与肉体不可分的爱,才是完全的爱。但星星说,任何东西都不能完全,一量实现了完全的爱,爱的生命也就结束了,下一步就是仇恨,或者死亡。无晔说,这是胆小鬼的论调,星星呆了一下说:你说得对。然后她转身走了,把无晔一人留在三危山惨白的光照中。

几天之后,他们一起去看密宗洞。星星终于看到了自己多年想看到的‘俄那钵底’(欢喜佛)。她十分着迷,无晔看她喜欢,只是随便说了一句‘我有办法把这壁画粘下来,其实很简单,可以用一种特殊的树胶,过去洋鬼子盗画都这么干。’而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了几个壮汉,哇啦哇啦的叫声几乎震破了她的耳膜,她看见一个瘦姑娘抓住了无晔的手腕,星星冲上去,而那瘦姑娘拔出一把短剑,几乎在眨眼之间,那群人裹胁着无晔消失得无影无踪。(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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