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隔着一面玻璃墙
2003-07-31 19:25:32
来源:星星生活

采访对象:Lucy Zheng
性别:女
个人档案:1999年赴多伦多留学,来自北京,原为某外企总裁秘书,现为多伦多某广告公司职员。
记者:薇尘
采访时间:2003年7月18日

其实,4个多月之前我已经见过Lucy了,只是那次还没有开谈,她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然后神情便变得有些恍惚,不断地说着抱歉、抱歉,遂匆匆离去。这个情节很戏剧化,以至于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还对那个神秘电话保持着好奇心。然而,一直到这一幕快要从我的记忆里淡去的时候,才又接到了她的电话。

坐在Tim Hortons里吸着清香清凉的Cappuccino,回想着上次见面时Lucy的样子:染过的棕色长发,苗条却结实的身材,细腻有骨感的脸颊,和那些来自热带地区的女孩很接近。那时天气尚寒,她脱去外套,却只穿了件紧身吊带背心,胳膊上纹的那只蝎子非常触目,是那种有剧毒的蝎子,让她的时尚里带上了些许反叛和锋芒。

然而,这个世界里总是充满了意外。当我看到那个再次向我走来的Lucy,看到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看到她那有些笨重不再轻盈的步伐,我必须承认自己惊讶的神情一定有些失态了。

好在她是个宽容的女孩,只是笑了笑,看着我慢慢恢复了矜持,然后才悠悠地说:“其实,上次见面时我就已经怀孕了,只是连我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怎么跟你说呢?我有点不知从何说起了。对了,还是从我上次找你想说的事说起吧。

那次见你之前我是很开心的,本来想告诉你我终于和自己喜欢的男孩在一起了。他是我同事,就坐在我的对面,是从香港来的,但是会讲港味的国语。我们公司只有3个中国人,平时大家总在一起玩。他是搞动画设计的,身上有种艺术气质,我见他的第一眼就被深深吸引了,我相信一见钟情。

但是他对我的态度让我捉摸不透。他是个话不多的人,却喜欢在我面前口若悬河;他说自己从不带女孩回家,但是我却经常被邀去和他的家人一起共度周末;他说从不记什么纪念日,但是我生日的时候却收到了他的礼物……也许你会说,那就表示他喜欢我了。但是,我告诉你,我感受不到他的柔情,他做这一切始终很冷静,没有多少温度,似乎就是不让我靠近他的心。

他有一次给我解释康拉德的“黑暗的心”理论,说这个“黑暗”意指一无所知的神秘构成的黑暗。是的,一无所知的神秘,他对我正是这样的,我既害怕那种黑暗,却又迷恋那种神秘,总是在黑暗中享受情感上的憧憬。

但是,有的时候我也承认自己很累,在他那里我得不到想要的慰籍和幸福,在这个异国他乡我依然落寞,我一次又一次对自己说,算了吧,放弃吧,找个真正爱我的人结婚吧。

听了这话,我只能还之一声叹息。平时,几个单身女孩凑在一起,说到孤独,说到生活中遭遇的问题,总是喜欢说,结婚吧,找个人分担。就好像结婚对象就在shopping Mall里,刷一下信用卡就能拿到手一样。其实,大家都一样茫然,不知那个能相伴天涯的他在哪里。对着缥缈的未来,心里念的是不知哪位诗人的诗:我们是空心人/我们是稻草人/互相依靠/脑中塞满稻草//有声无形/有影无声/瘫痪了的力量/无动机的姿态。

有的同事问我,为什么不和他谈恋爱,我只能说我们只是好朋友,他们就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我知道还有不少女孩喜欢他的,但他好像都是拒绝,似乎看起来对我是最亲近的。我抱着希望,但是也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姿态,不让他看出自己内心的波涛汹涌,这一方面是自尊心使然,另一方面也怕过早暴露会吓跑他。

他喜欢旅行,但每次都是一个人上路,朋友们都说他是个孤僻的人,我却觉得他是想享受一个人的远方放逐,总觉得他的内心藏着一个伤感而挥之不去的故事。我一直不敢期望有一天会和他一起旅行。

但是,今年年初,公司准我放假,我本来想回国探亲的,他突然跑来问我假期有什么计划。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冲口而出说想去旅行,他听了很开心,问我最想去什么地方,我说是纽约,其实我根本不喜欢那个城市,只是它碰巧在我混乱的头脑里第一个被挖了出来。他说,那我们一起去吧。这实在是太意外了,我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想哭,只有拼命点头。

在纽约的那7天体会的快乐,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遇到了。他对那里很熟,每天带着我在那个高楼林立的都市穿梭着,一切就像电影里一闪而过的画面一样眩晕而不真实,但却是那么得美,以至于我希望时间就那么停止了。

在酒店里,我们没有住在一个房间里,但是我还是预感到会有一些事情发生。第3天,他告诉我那天是他的生日,我才想起来,快乐让我把这个重要日子都忘记了。他选择生日的时候和我一起出行,是不是意味着一个特殊意义呢?

以前总听别人说,人喜欢在重要的日子决定重要的事。纽约,那个劫后余生的城市,也许更容易给人带来希冀,身处那里,也许更容易让两个人产生相依相靠的感觉,因为彼时彼刻每个个体的虚弱、无助会那么容易地被触摸到。

那天我们在房间布置了一次烛光晚餐,我喝了一杯红酒就感觉头晕了,但是那种感觉很美妙,我听到他在旁边说,你真美。我的心都要快乐地跳出来啦……那晚我们在一起了。

虽然他并没向我表白什么,甚至现在回想起来那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其实也没改变多少,还是那么若即若离,不过那时我自己没意识到,一味地开心,特别想把自己的心情讲给别人听,所以我打电话给你们的“倾诉空间”。

但是,也许你还记得吧,就在我们见面那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那是他打来的。他说打算辞职去美国发展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震惊,就像一盆冷水泼下来,我彻底懵了。我没办法再接着跟你谈话了,急于要找到他问个明白。

见到他,我发傻一样问道,真的吗?真的吗?他在那里发笑,说当然是真的,我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我不说话,使劲忍住眼泪,在我最幸福的时候,他却要说走就走了。为什么这么残忍、这么绝情?沉默了好半天,他有些尴尬地问,你不也打算去读书吗?我说,是,不过不像你真的在做准备。说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哭了。

其实在去纽约之前,我已经收到了美国一所大学的offer,但是我没有去,当时他还奇怪地问我,为什么不去?多伦多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呢?我没回答,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响着:为了你,为了你。

他看到我哭了,没有劝我,自己点上了一枝烟,在烟雾中听到他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这么认真。因为一直以为你是个反叛的女孩,就像你胳膊上的蝎子那样,只会伤害别人而不会受伤害。然后,他很艰难地对我说了那天的最后一段话:去纽约,我只是不想在生日的时候想起过去,和你在一起也只是想忘记她……虽然现在她在我的心里已经越走越远了,但是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因为,你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女孩。我们之间隔着一面玻璃墙。

几天后,他走了,我没有送他。然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好几次,我拨了他的电话又挂断,我既不能向他撒谎,装作什么事都未发生,但也无法把怀孕的实情告诉他,因为我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也许更因为我对我们的关系已经不做任何展望了。我把他的电话号码收藏了起来,也许几年后我会告诉他,不过到那时,我应该已经心如止水了。

Lucy说,本来她很想回中国发展,但是现在不再有这个想法了。也许对她来说,自己人生中的这次出轨,最最想回避的就是父母。出国在外的幸与不幸在于,她可以有空间掩埋伤心的碎片。我想,现在她最要做的就是重新收拾心情、找回自信,因为这样才可以给她的孩子尊严和安全。

收藏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