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洛夫,因为诗的缘故
2003-09-11 15:19:12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特稿 记者木然专访)洛夫先生是我们“星星生活”的老朋友了,专访一开始,先生就向我回忆起去年秋天也是这个时候曾到多伦多演讲,先生说,那次见到了很多老朋友,象诗人川沙、笔蜂,作家孙博等,确是一次十分有意义的聚会,因为诗的缘故。

被称为超现实主义诗人的洛夫先生1928年出生于湖南衡阳,1949年因众所周知的原因离开大陆到台湾。

那是我第一度的流放,先生回忆起年轻往事时,我感觉他沙沙的嗓音里,有一种曾经沧海的沧桑感。那时我是海军,我们到了金门,参加过炮战。国破。家亡。战争。生与死。这是我悲剧性的经验,也是我常思索的命题。

这段经历对先生一生的创作影响很大,那是段孤单寂寞饱受死亡威胁的日子,内心那种压力让人近乎窒息。长诗《石室之死亡》就是在那时完成的。现在回过头来看,当时受法国超现实主义的影响较大,特别是在表现手法上过于刻求,作为诗歌艺术,整个呈现方式不够清晰明朗。不过,《石室之死亡》使我的思考情绪找到了一个落脚点,这就是诗歌。

从1954年和张默、痖弦共同创办《创世纪》开始,我就在情感与思维中找到诗歌这个对接点,我在诗歌艺术的探索里进入了一个更广泛的空间。

为什么会选择移民加拿大呢?毕竟这不是个适合华语创作的环境。

如果说,1949年从大陆到台湾的流放是被迫的话,那么1996年我选择从台湾到加拿大,这个被我称之为“二度流放”的人生旅程,却是我心甘情愿选择的。
选择自我流放的客观因素是其时台湾的政局相当不稳定,无论是自然、政治和创作环境都不好,生活在这样一个压抑畸形的空间里,内心确实有种远游的渴望。而主观上,很久以来,我就想创作一首长诗,这是经历过一段长时间的沉淀之后,提升起来的创作冲动和欲望。当时我知道,在台湾这样烦躁的环境下,我很难写出深刻而又冷静的作品,我需要一个很清净的环境,我要在这样一个空间里重新整理我的思想。而加拿大的环境,很适合我创作,特别是晚年时期的创作。

《漂木》的写作从2000年1月开始,期间我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二楼里不接电话谢绝访客潜心创作。我希望能拿出一部无论是风格,还是语言都能超越以往的作品,这种状态是很难得的。全诗于同年的11月脱稿,长3200行。在2001年的元旦开始在台北《自由时报》连载,头两天还是全版的刊登,前后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有朋友说,在报纸上连载长诗,这在中国报业史上是破天荒的事情,是对时下商业文化的颠覆。

《漂木》连载之后即由台湾“联合文学出版社”出版,这本诗集获得良好的反应,不但得到2002年台北年度诗奖,还被评为10大好书之一,在台湾有两位硕士大陆一位博士是以《漂木》的研究作为他们的毕业论文。

先生是在怎样的一种心态下写《漂木》的?

《漂木》的主题可简单用10个字来表达,就是“生命的无常,宿命的无奈”。

移民加拿大后,我深深体念到海外华人,尤其是海外知识分子那种漂泊无根和内心寂寞的情绪压抑。他们不仅要面对一个现实的世界要适应,而且更要面对自己内心世界的折磨。移民,特别是对一个文化人来说,他实际所经历的是放逐,从肉体到心灵的放逐,不管是积极的和消极的。这使我想到了漂流的木头,从源头开始,无论穿越悬崖峭壁还是惊涛骇浪,终会在阳光的土地上落脚,生根,找到生命的岸。

《漂木》全诗分“漂木”p“鲑,垂死的逼视”p“漂瓶中的书札”和“向废墟致敬”四章,它的命题意义已经从普遍的字面上升到理性的思考,这种思考捕捉到超越时空的永恒,揭示了人在大寂寞、大失落中与自然相依赖的和谐关系,所谓人在天涯之外,心在六合之内。

《漂木》所表达的思想主轴和审美精神,是我对“天涯美学”探索的一个总结。具体来说,它强调个人悲剧意识和悲剧经验与民族的悲剧精神结合,表达的是一种更空阔的空间,一种最终超越了民族的宇宙境界。这是哲学的。它体现了老庄的终极关怀。对中国文化的局限性作了一个温和严肃的批判。但诗的主题对读者来说却是熟悉的,很轻易就可以对接理解

据说先生对美学的体验已由诗扩展到书法上了?是的,开始只是怡情,后来办过展览,还出了本《洛夫书艺集》。有朋友问过我,你是个很前卫的诗人,怎么会迷起传统的书法艺术来呢?我觉得这是不矛盾的。诗充其量只是个平面的印刷品,但借助水墨黑白构成的特殊形式,可以产生生动的气韵,能产生一种动感的美。生一种机、一种灵气、一种无言的禅意,用书法艺术来表达诗意,用诗情和诗意来营造书法的意境,这是一种永恒的美,也是我所追求的。

据说最近一批志同道合的艺术家文艺家在温哥华成立了一个“加拿大漂木艺术家协会”?那是今年4月的事情,在一次私人聚会上,我认识了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的谢天吉,当天晚上他向我们表演了他的钢琴作品《白色的挽歌》,那种悲怆的情感通过他的弹奏深深地感染了我,后来在交谈中我知道他也很喜欢诗,有人提议何不由谢先生为你的诗配曲,我们办个诗歌演唱会,这个设想经过章迈的策划逐步成熟。我们邀请了著名歌唱家胡晓平和马筱华加入,电影演员岳华当主持,还有诗人痖弦、汉学家王健及杨扬舞蹈团加盟,有唱歌、演奏、朗诵和舞蹈,演出就用“因为风的缘故”为名。由于举办这样的演出需要有个团体向政府办理申请手续,所以我们决定成立个协会,这就是“漂木艺术家协会”成立的起因,大家后来推举我当第一任的会长,目前演出筹备正在进行,估计明年春天可以举行。今后,我希望“漂木艺术家协会”每两年举办一次大型活动,每两个月举办一个小型的沙龙式的研讨会,真真正正做点事情。

“……以整生的爱/点燃一盏灯/我是火/随时可能熄灭/因为风的缘故……”结束对洛夫先生的采访时,我忽然想起了先生这首诗,也领悟了诗中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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