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作红枫入尘土
2003-10-14 22:28:16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特稿:作者冯志强)眼前这份卷宗,几次欲封存,但一看见YING的名字,心思如铅般沉重,当我在案卷的封面最终写下“CASE CLOSED”时,内心的悲伤无法制抑。

个案当事人YING是来自中国上海的中年妇女,为了摆脱不幸婚姻的阴影,她将女儿寄托在娘家,只身来到多伦多。按YING的理解,既然过去那段婚姻已经不幸,再留在上海,必将更伤更不堪。后来有朋友告诉她,要忘记伤疼,最有效的办法是远离伤心地,最好能远走他乡,投入到另一场恋爱中,这样是医治旧患的最好办法。

YING就是在这样的鼓舞下开始了她的他乡之行。行前她虽然也对困难作过许多的设想,说对此行没作好思想准备好象也说不过去,但因此而踏上不归路,化作红枫入尘土却是她完全没想过的。

YING是凭着朋友给的电话号码联络上我的法律事务所,她告诉我她的难民甄别聆讯已失败,她希望我能详细向她介绍关于“难民遣送”的问题。

看着坐在我面前的YING失魂落魄,我不禁摇头叹气。历来我都反对同胞为了争取居留而走“难民”的路。因为这条路上所要承受的艰难,包括良心,远非是一时半载可以将“恶梦”结束的。

当时,新移民法临近生效,我依照旧法规分析了她其时以及将面临的困境。我告诉她,按照旧法规,她可以请律师在联邦法庭提出司法审查的要求,即“上诉”。同时,还可向移民部申请行政复核她的难民个案,结合居住国的管治状况,决定当地的环境是否会给她带来生命危险决定是否遣送申请人回去。如果联邦法庭接受上诉,并且裁定难民个案必须再给机会聆讯,那就是上诉成功。如果移民部认定申请人遣送回国会有生命危险,移民部会立即让申请人进入移民落地程序。根据经验,我明确告诉YING这两项努力的结果成功率近乎零。她听后表现出很失落很难过。

当YING垂着头即将离开我的办公室时,我很真诚地对她说: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往回走呢?现在回国还来得及。我想,如果那时YING能听我的劝,也许精神上不会承受那么大的压力,这样对YING的身体是有好处的,可惜那天YING表现出很决断,这是我能力所不能左右的。

之后YING再也没有找过我。很多时候我会想起她,不知道她之后的道路如何走。这样过了有半年,有天她打电话找我要求面谈,我们见了面,YING告诉我她已结识了一位加拿大人,并且达到了谈婚嫁的地步,那时我真很怀疑她这样是否为了感情,总觉得她的选择是因为身份。

YING当然知道我对她不相信,不过她很有信心地一次一次向我敞开心扉,将她的“他”好多故事详详细细地道来,YING这么执着无非是希望我相信,她和他,是真心相爱着的。

不过YING真是不幸,其时新移民法已经生效。新法规不允许非法滞留的外国人可以继续留在加拿大境内办理配偶担保移民。我据此向她一一说明,YING听了轻叹一声说:“我怎么这么倒霉?”

有天,YING与她的“他”一起来,我们是初次见面,他们给我的感觉是很恩爱,那种情景让我肃然起敬,我相信,YING真找到了她的未来。

“他” 叫阿尔玻特,埃及人,年岁在六十上下,相貌如同小说〈海底两万哩〉中尼摩船长。我了解了他的背景后,向他们提出两项建议。一项是他们先在加拿大注册结婚,然后双双去上海居住一年半载,等到YING落地时再双双回到加拿大。不对。那时该是一家三口,连同YING的女儿。另一项是YING留在加拿大申请人道移民。由于阿尔波特经营自雇生涯,YING可以作为家庭生意的搭档提出人道移民的理由。这是在新法规实施中,可以让非法居留的外国人可以申请移民的唯一渠道。那时他们急着 要去作横贯东西加拿大的火车旅行,他们答允回来后作决定,这是他们的蜜月旅行。

一个多月后,YING和阿尔玻特双双来到我法律事务所。YING消瘦了些,但脸上现出妩媚,我想她很快乐。他们告诉我决定让YING提出人道移民的申请,并且由我代表他们提出。他们给我一个星期时间准备合约和所需文件的目录单。

一个星期后,当我将所有文件准备好,YING他们却没有如约面谈,我想他们大概是工作忙吧,这在加拿大是很正常的事情。殊不知过了三个星期,我接到YING从医院病房中打来的电话,她告诉我,那天离开我事务所后他们去SAINT MICHAEL‘S HOSPITAL,那里的医生当天就将她留院深切观察。我了解了她的病情后虽也为她打了气,但内心总觉得很不安。

有天午后我们约好通话,电话打过去时,她正要去作治疗,当她听到我的的声音时告诉我“我要死了”,我听后马上劝她不要胡说,岂知这是我们最后的诀别。两天后,阿尔波特在电话上告诉我,YING死在当天的治疗过程中。

后来我又见到了阿尔玻特,他因YING的离去显得苍老而失魂落魄。这位六十上下的老人告诉我YING在病中时,每晚他都会留在病床前看着她服了药,睡着,才离去。如今YING走了,他说他不敢回家,甚至怕同我讲话。因为这一切都会提醒YING曾在他身边的事实。老人说,他希望能陪送YING的遗体归回上海,这是YING的遗愿,YING说过:当初离开祖国,是因为情,不是因为祖国;报难民的经过,内心一直不好受。她对阿尔玻特说,死后一定要送她回祖国,她相信亲人们都会原谅她的。

对YING这个心愿,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尔波特后来还委托我为YING的亲人办理特速签证,让YING的亲属奔丧。阿尔波特还说,他想见见YING的女儿。但是YING的亲属不想让YING的女儿及时知道母亲客死他乡的惨情。

YING的母亲和哥哥后来来了,我原来想同他们谈一谈YING,我想告诉他们,YING最后寻回了爱。

阿尔波特也同我谈过过继YING女儿的事,只是因为我没有同YING的亲属见上面,阿尔波特的心愿也就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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