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多一次痛多一次伤的仍是我(上)
2004-01-08 03:24:31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特稿 木然)江小姐与与我相熟在论坛,有次谈起采访,江说不如写写我吧,江这么说时,我的心确实动了一下,但每次动笔却又犹豫,因为太熟的人不好写。江后来鼓励我说,你写吧,我不是要搏别人同情,也不是要你指责谁,我只希望借我的故事告诉所有的女性朋友,要学会珍惜自己,勇敢爱了也要勇敢分。

2004年的第一天下午,我和江小姐相约在SENECA COLLEGE附近的“阳明山庄”饮下午茶,那天她仍如以往一样早到,我们有近一年没有见面了,令我惊讶的是,她显得很精神很朝气,这是我所料不及的。

你的气色真好。我凝着素妆的江说。江给我倒了杯清茶后淡然一笑:失恋失爱,不是失去生命,为什么不能精彩些?

问起她儿子的近况,江眉声色舞,直到我拿出采访笔记本,她才悄悄将话题打住,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我是1995年随父母一起从广州移民过来加拿大的,落地第一站是温哥华,因为我姐姐在那里,那年我24岁。

95年的环境不像现在,新移民找工很容易,特别是搞电脑方面的。我见第一份工很顺利,唯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她们希望我能到多伦多总公司去上班。当时我与父母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未尝不是个机会,加上姐姐在温哥华有自己一头家,上有老下有少,很难照顾我们,这样我就带着两老继续东行。

我的英语其实并不是很好,在国内我学的是美术,电脑是后来自学的。刚参加公司培训时,听力确实很成问题,不过,也许女孩子对语言的接受能力特别强,加上全公司就我一个中国人,迫使我没有办法说中文,所以用不了多久,我就闯过了语言这一关。

与许多新移民一样,今天大家所遇到的困难,当年我都曾一一经历。比如找工作、考车牌、租房子,受这个部门气那个机构骗什么的,另外我身后还有两个老人,主要的开支由我来承担,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你能想象出来。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寂寞。

那些年多伦多还不象现在这么热闹,当一切安定下来后,我感觉到从没有过的孤独,心里开心和不开心的事情,都找不到人说。好在我出国前三个月认识了一个男朋友Y,Y听我说要出国,也不敢对这段感情寄予过深的期待,他甚至给我交了底,意思是假如我出国后放弃他,他会理解我。也许是性格使然,我对感情,历来是敢爱敢负责,记得道别时我誓旦旦,我说,Y你要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那时国际长途电话收费不便宜,加拿大打到中国去一分钟的收费近2元,我月收入约3000元,除了每天写一封信外,每个月和Y聊电话的花费近500元,占我收入的六分之一。现在讲起来,觉得那段日子既无奈,但却很温馨,起码心中有段情,有个希望。

1996年的4月,也就是我来加拿大刚够半年,我就回去与他结婚。父母知道我这个决定后竭力反对,理由是我认识Y不够一年就言嫁,太过轻率,他们希望我等一切稳定下来再说。现在看来,父母的反对是对的,毕竟他们走的路比我多。不过,人在爱里,不是道理能劝服的,就算今天我再跌入爱里,相信也好不了哪去。

在别人眼里,一个女孩子主动向男朋友提出结婚且付诸于行动好像很愚蠢,不过,这种决定对于一个单身移民加拿大的女孩子来说,却是很正常。因为面对一个陌生的前景,再艰难再茫然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孤身上路,没有人与你一同走,这是最让人困惑的。

我的第一次婚姻就是在这样的心态下匆忙开始。

回广州完婚的时间很仓促,十多天盖完数十个章,和男方父母吃了顿饭,没有蜜月,没有花车花童,没有欢天喜地,有的只是未来八个多月的等待,然后又踏上归程。之后我按规办理一切申请手续,到97年的1月,Y很顺利地踏上了来加的路途。

机场永远是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的最佳场景,如今我还记得自己去机场接Y的情景。那天我借了朋友一辆车,当时下着漫天大雪,整条401高速公路行进缓慢,多伦多的夜景在我眼中从没如此美丽。等Y真真切切地从出闸口走来时,我把一直抱在怀中带着体温新买的皮大衣给他披上,心中充满苦尽甘来的幸福。只是当我们离开机场时,高兴之余我也有过瞬间的犹豫,觉得我与Y之间,好像还很陌生。

团聚的日子虽然姗姗来迟,但先结婚后“拍拖”(恋爱)却有别样的感受,那段日子挽着Y的手臂去看展览去吃饭去压马路,觉得以后的路,只要能两个人一起走就是开心就是幸福。

与我相比较,Y就没有那么投入那么兴高采烈。对Y的落寞,我当然能感受到,这不怪他。Y在家是独子,出国前有份好工作,从未谈过恋爱未离开过家门,甚至连搬出去住都没试过,现在忽然来到一个遥远又陌生的地方,不但远离家人,工作没有着落,而且还要面对语言上的困扰,这种失落很容易理解。

Y在广州虽然是电脑工程师,但因语言问题,到达多伦多后开始找不到工作,一个男人天天在家,他因此而显得极不开心。而我父母见性格内向的Y整天郁郁寡欢,既不与他们交流,也不做家务,他们对Y的不满就日益多起来,时间长了,双方关系都很紧张。Y除了吃饭会出来和父母照照脸,其余时间,不是出门闲逛就是进房间,最难堪的是我,成了他们之间的磨心,很无助。

对于父母的不满,做女儿的能说什么呢?毕竟我从小就很依恋他们,很听他们的话,只有在婚姻上,我是逆他们意而行。用我妈妈的话说,是“自把自为”;而且,丈夫也确实很“大少爷”,遇到困难,他不懂得怎么去面对,只会被动地等待。那时我对他说,你找不到工作不要怕,我的收入可以维持一个家,你可以先去学习,慢慢适应,家里的家务你不会做也不要紧,不开心可以找我说,但尽量不要有压力给老人,这些道理本来用不着我来教,都是些人情世故,他不懂不要紧,关键要听进去。Y在我眼里真是个大男孩,找不到工作只强调自己的委屈,哄少一下都不行。你说我作妻子的,既不想自己的丈夫不开心,又不愿意父母受气,是不是很难?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不是长久,Y没多久就找到份对口的工作,有20多元一个小时。之后我们买了辆二手车,花费4500元。记得取车那天我们很高兴,办完过户手续后就开出马路,当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沿着马路一直往前开,走了很远很远,开到一个不认识的小镇,我们开心地笑啊叫啊,那些不开心的往事,一下子都放下了。

我不算是个好女儿,尽管我很亲父母,到现在我都承认,父母在我心中有着很重要的位置,不过,当亲情与爱情相矛盾的时候,我会选择爱情。这不是自私不自私的问题,我讲的是人的本能反应,掌心是肉,掌背也是肉,我自己知道轻重。

因为Y找到了工作,我们的家庭经济环境顿即好转,夫妻俩儿年收入加起来有八万多块,这不要说在当时,就算在现在也是相当不错。也因为家庭状况的好转,丈夫提出要搬出去自己租房子住,听到丈夫这个想法,我思考了很久,明知道作出这个决定很难,后来考虑到Y和父母的关系一直不协调,从为丈夫开心和长久打算,我觉得搬出去未尝就一定是不好,所以我最终选择了搬出去。

和父母“摊牌”的日子真的很艰难,他们当然不会接受我们的决定,尤其是母亲,觉得女儿大了,一结婚,心就变了,在他们的眼里,我们搬出去,意味着迈开了抛弃他们的第一步,有很多道理,在那时是讲不清的。眼看我去意已定,他们也只能接受。唯一的条件,是希望我能搬到与他们相邻的住所。

现在回过头看,到今天我都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而我特别要感谢的是我的姐姐和姐夫,我们决定搬走时他们给父母买了套房子,免除了父母内心郁结的后顾之忧,这无形是帮了我一把。两代人在一起生活,假若有一方不愉快,那么分开住确实是减少矛盾的好方法。

从父母家搬出来后,二人世界的日子很甜蜜。99年是电脑行业最风光的时候,Y一份工一份工地换,收入不断地提升,自信心也得到极大的满足,这样的日子让我倍受鼓舞,觉得出国是对的,对Y的选择是对的,搬出父母家也是对的,按这样的路子走下去,前景是美满的。

当工作、居住、和事业都相对地稳定下来时,我们对未来作了个很完整的计划。99年的下半年,我们买了栋约17、8万元三层的镇屋,也添置了一辆崭新的本田雅确,是真皮有天窗的那种,这样开支虽然大了,每个月要供近3000元的贷款,但一个家,总该这样开始建立的吧?

当我们的家初具规模时,下一步就是考虑要孩子了。

2000年是龙年,很多夫妻都“抢闸”赶在那年要孩子,图个龙子龙女的运程,我们也不例外。现在讲起来很好笑,为了能准时生出龙儿,我们还买了很多关于生男生女的书,所谓心诚所至,99年底我顺利怀上了孩子,预产期是2000年的七月,一个不冷的好季节。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有幸运自然就有不幸,上天不会将所有的好处都白送给一个人。2000年顺利过渡后,电脑及通讯业开始急转直下,不少公司大量裁员,Y成为这被裁的一员。最令Y无奈的,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按项目接工作,被裁后连福利都吃不上。

江小姐讲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眼睛看着窗外的蓝天,良久才继续她的叙述。

2000年3月的某天,Y告诉我他失去了工作,当时我还不觉得这是个改变我一生的事件,觉得月供3000元的贷款是让人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但只要两个人同心,相信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七月,我们的孩子终于出生,这个可爱的精灵给我们全家带来了快乐,虽然那年Y一直找不到他认为合适的工作,但由于他父母过来帮我们带孩子,一家人省吃俭用倒也乐融融。到了孩子满一岁时,Y的父母回国了,我们面对的负担又添上了托儿费一项。那时每月供房子要1500元,汽车是800元,托儿费要900元,光这三项就要3200元,也许你会问我,为什么不将汽车卖掉,我们不是没想过,只是因为这辆车是先租后买的,供不起除了被车行罚一大笔钱并收车外,没有别的路可走,与其这样,不如硬供着,而我们的房子在大多市区北面多伦多公车范围之外,无法靠出租部分房间来帮补开支。

那段日子真的很艰难,每个月都入不敷出,不知道下个月怎么填无底洞。好多次我对Y说,既然电脑业那么差,现在家里那么紧张,要不你就去找份差点的工作,有多少算多少,要不你就在家看小孩,省下那900元的托儿费,我想作为妻子,我这么和他商量并不过份吧,但Y说我是在威逼他。他说太委屈的工作他是不会做的,因为他吃不了那苦;而在家看孩子他更没面子……讲来讲去,就是不想负责任。那时我的心真的凉了,觉得他竟然是这么不负责的人,我还能指望什么呢?

这里我要说说我的父母,尽管他们对Y这种不负责任很生气,但还一直在帮助我们。比如经常帮我们了结信用卡和信用账号的的欠帐,以及帮我们看看孩子。Y对这些倒真能做到无动于衷,虽然没有工作,每天他照样出外,好像这个家什么时候塌,怎么塌他都无所谓。而我其时对“家”的概念也很麻木,有时回到家,看见Y这样麻木不仁,我真有种期待:希望这个家垮得愈快愈好。

两个人的情感如果到了得过且过这种地步,就很危险了。2001年下半年的日子于我们来说真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每天下班后回到家我除了做饭照顾儿子,夫妻间很少说话。每到夜深人静,是他看他的书,我上我的网,大家背对背,没有温暖,没有关怀,连注视都少。

到了2001年年底,我在网上认识了另个男孩H,我们先在MSN上交流,他很耐心听我讲述发生在我身上的每个故事,很快,我和H就从一般的网友发展到朋友,再从朋友发展到情人。尽管我们从没作过任何出轨的事情,但心有他属,已是婚外情。后来我回想起,如果当初H不是经常明示:假若他是我的丈夫他会怎样为我分担,会怎样地体贴照顾我,视我的儿子为己出,我和Y这段婚姻,还会再延长些时间,起码我们会给对方更多的机会。

与H产生感情后,我们双方都不想偷偷摸摸,觉得这样做很不磊落,所以H希望我能在他与Y中尽快作个决定。

正式和Y谈是在2002年的1月1日,听说我要和他离婚,Y整个惊呆了,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因为我和H的感情也是一个月的事情,Y在我向他提出前一点迹象也没有感觉到。不过他很聪明,他觉得我这样决断地向他提出,一定是有了第三者,他不断地追问我,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和Y离婚的事,父母也是反对的,他们虽然承认Y有很多的缺点,但起码本质是好的。因为Y不出去乱搞女人,不喝酒不抽烟,只是暂时怀才不遇,且他是儿子的亲生父亲。他们劝我要冷静些,希望我能给双方多些机会,这些道理现在看也是对的,可惜我就是听不进去。1月1日我与Y提出,一个礼拜后就搬回自己家去了。后来他试过劝解我,可惜一切都太迟了,我去意已决。人就是这样,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到真要失去了,才呼天叫地,才去奋力挽救,何必呢?

Y最终无奈而绝望地同意了离婚,在处理财产的时候,我们还很幸运找到一个买主,接替我们将车供下去,再然后把房子卖掉,所得的钱除了还债,还有几万元剩,我们平分了余款,孩子的抚养权归我,他说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因为既然离了,孩子跟了母亲,就算以后再见面,很难亲近起来,他只提了个条件,是希望最好能保留孩子的姓,或者是让孩子跟母亲姓,不希望他跟别人姓,我答应了。

Y和我办理好一切手续后决定回广州,那天我开车送他到机场,也是一个漫天大雪的夜晚。我想起了许多往事,比如第一次回去结婚,飞机起飞的时候我问过自己,这么做是否冲动?还有Y过来那天,我借朋友的车到机场去接他,往日温馨又再重现。如今景是人非,很悲哀。在检票口,我们终于道别,Y看出我的悲伤,他很理解地对我说:不要难过,好好保重自己,也祝福你和你的他幸福,希望他真能比我做得更好。Y这样说时,我们都哭了,泪眼中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时候……江小姐说到这里苦苦地摇了头,她将手圈在杯子上一丝袅袅的茶烟,那种神态好像要把握着什么。可惜,我是一错再错。江小姐沉思了一阵后说:我没有想到,从一段情殇里走出来后,等待我的,却是另一次伤害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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