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缠绕的《迷幻花园》
2004-01-11 00:10:02
来源:星星生活

在徐小斌颇为可观的作品序列与她几乎与新时期同龄的创作岁月中,充满了恐惧放逐与自我奔逃,他乡情愫与现实诱惑的常数与异数的变奏,在文坛中尚无类似的例证,因此,阅读徐小斌成为了一种特殊的文化体验。

尽管徐小斌的作品在令人目眩的泼洒的浓重色块、多向的丰富的知识(荣格、海洋生物学、博奕论、密宗佛教或上古神话等等)与奇异的异地间回旋,但笔者倾向于将其读作关于现代女性、女性生存与文化困境的寓言。毫无疑问,徐小斌的作品不仅仅关于女性,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关乎于整个现代社会与现代生存。事实上,早在八十年代初,在“理性”被供奉于神坛之上的岁月,《对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调查》已经明确成为对理想/疯狂的质询,同时遭遇讥讽的,还有现代人的功利、冷酷、苍白与拜金。而出版于1989年的长篇《海火》,则在“发展论”占据绝对主流的时代,提示着环境、生态与自然。徐小斌无疑是个现代感极强的作家,尽管她的故事不断地转移着场景,但那些故事确乎因此而突现一个现代都市人的经验与陈述。在她的笔下,都市是一处欲念浮动却遍布饥渴的所在,她的“别处”因此成为别一层面上的逃离:逃离文明囚牢、逃离都市渊薮、逃往自然的生存,然而这逃离说到底,只是别样清晰地透露文明社会的迷底与女性永远的悲哀。《双鱼星座》于是成为徐小斌作品中一个异常重要的篇什,它十分明确的是一部关于现代女性的寓言。正是《双鱼星座》,显露出徐小斌作品中女性文化的一种深刻的潜意识形态:女性对男性的复仇永远只能在想象中完成,而男性对女性的侵害、叛卖却要真实得多,它在《银盾》与《玄机之死》中,尤其惊心动魄的是在《吉尔的微笑》里。徐小斌不断书写这历史的空白之页,又不断恐惧着那空白显现出的字迹与血痕。这体验与伤痛令徐小斌窥破而不能无视,憎恶却仍难于坦陈离轨者的宿命。她书写地形中的歧路,因此成为对于女性文化的别一样展露,她的精巧的、充满了“智性与诗情”的故事,因此有如一只负重的纸鸢。

从某种意义来说,徐小斌是个创作潜伏期相当长的作家,尽管她以《迷幻花园》、《双鱼星座》等等一系列作品的爆发式创作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但相对于她在不惑之年推出的长篇小说《羽蛇》来说,她此前的创作便只能算作热身赛。事实上,徐小斌是当代文坛上以自己的作品拥有自己读者群的作家。如果说,她对巴赫赋格曲加埃舍尔怪圈的迷恋,使她着力营造作品迷宫式的结构;她的女性体验使她一步步接近禁区;那么她对于生存命题的着魔般的固执、青春故事表层结构,以及她广泛涉猎的知识领域和她的异地场景,则使她的作品具有流畅迷人的可读性。在笔者看来,这种流畅与可读,与作品中迷宫路径式的营造,是徐小斌作品所呈现的另一份张力,它同样在冒犯与妥协之间,构成了徐小斌独特而难于定位的文坛位置。

事实上,《羽蛇》蔚为壮观的百年时间跨度,巨大的历史画卷,与浮雕般地突现其上的五代众多女人的故事,使得这部作品成为九十年代女性写作中一个创记录者。毫无疑问,《羽蛇》是徐小斌写作中最为着力并伤筋动骨的巨制,《羽蛇》的真正意义也许要到许多年之后才真正显示出来,《羽蛇》也使徐小斌真正地站在了中国女性写作乃至中国文坛的金字塔尖上――这部令人惊异的奇书具有人性中的深刻的共通性,可以与当代世界的任何一部作品平等对话。但作为一个重要长篇的意义,也许不仅在于她书写了什么,更在于她如何书写。《羽蛇》自身的书写方式,或许比它的内容更清晰呈现了那个历史断裂、历史经验断裂的文化、文学命题。小说结构的精心建构的确弥合了巨大的历史跨度与文化断裂,这显现为传奇、谣曲、神话、不同时代的时尚叙事的拼贴画面,本身却不期然间印证了深刻的文化断裂的存在。徐小斌在时空跨度中的自由往返,在不同时代叙事风格中的轻松过渡,确乎显示了她的文字能量:在近现代之交的叙事中,那种《红楼梦》、《金瓶梅》式的语调与场景,在现代故事中文艺青年书写的文笔,在当代叙事中的边缘的延安叙事,八十年代书写中特有的那种激情与痛楚、真挚而矫情的画面,以及在徐小斌九十年代写作中得到充分展开的魔幻笔调,在构成一幅全景图的同时,显现了文化与记忆的丰富与异质。

徐小斌说,《羽蛇》是她多年的情结,那么《羽蛇》作为徐小斌诸多女性与文化的情结的展露,是否意味着一次新的僭越与治愈?笔者仍在徐小斌的“出世”与“入世”间期待,借用贺桂梅颇为精当的话,作为此文的结语:“在九十年代的世俗与超越,拜金狂潮与人文情愫,众声聒噪与天籁之音的冲突与对峙中,‘徐小斌现象’值得我们足够的重视和研究――她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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