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拳亲情挥不去
2004-02-26 06:57:29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特稿 青河)年前在一场“晚会”上见到李锂,那天晚上她跳的是《月光下的凤尾竹》,等她谢完幕,我们在过道简单聊了几句,感觉上她很疲倦,匆匆的来,匆匆的去。我劝她悠着点儿,毕竟身体重要。李锂听我这么说,很感激地冲我笑了笑,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

后来李锂告诉我:今年的演出特别多,一场接着一场,有时确实会觉得很累,但都是朋友介绍的,不好推。也许在别人眼里,大家看我这么努力,以为我是为钱,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自己,真的不是为钱。

这是二月第一个星期天的中午。我们相约在North York一间咖啡屋里见面。那间咖啡屋很艺术,屋顶有大大的天窗,李锂抬起头,凝视着多伦多冬日的天空,一脸阳光。

李锂说她是北京人,四岁学跳舞,五岁学手风琴,读初中一年级开始钢琴,在艺术这条路上像个穿上红舞鞋的舞者,停不了步。

现在想起来,我的童年真没怎么玩过,都是在练舞学琴。李锂用手比划了一下说,就这么小,也就几岁,考到中央电视台银河少年艺术团,从初级班开始,后来是中级班,再后来就是演员班,当年一起学习的同学,没出国的都出了名。我的志愿原来是想做芭蕾舞演员,考官也认为我的条件很不错,从开始考到最后,我一关一关地过,后来他们希望见见我的父母,那时很好笑,我以为他们要征求父母的意见,心想这一关难不倒我,因为父母从来不反对我走艺术这条路。殊不知他们见了我父母就把我涮下来了,理由是他们推算我以后的身高在175左右,这个高度的女孩子跳芭蕾舞很难找到舞伴。

他们的推算确实很准。李锂说到这里,目光落在她那双修长的腿上。所以,到初中时我考到北京民族舞蹈学院附中去学习民族舞,期间还到解放军艺术学院去进修。

本来,按照这条走下去,我想我会做得很好。但我的性格属于很随性的那种类型。我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会成为什么家什么家,没有给自己一个固定的目标。所以那几年我读过很多课程,比如我读过幼儿学前教育的大专文凭;读过广播学院播音专业的“干部专修班”;还读过北京国际关系学院……我每读一个文凭,就换一份工作。谈到出国前的工作经验。李锂说她觉得自己最投入的那份工,是在有线电视与胡可主持晚上七点档的“小神龙俱乐部”节目。那时冲劲很大,带着摄像跑现场。录制。做后期。每天吃饭睡觉甚至走路都在构思,怎么样才能让节目“出新”,那种节奏放在加拿大真是不可想像。

离开有线电视台有很多原因,首先是父母不喜欢我做“娱记”,他们本身就在“央视”里工作,很熟悉这行,他们不希望我以此为终身的职业;还有就是做“娱记”有个最大的不好,是前期后期一脚踢,白天黑夜经常颠倒,每天干十多个小时,还必须出精品,压力相当大。恰好此时“空军直属南天幼儿艺术团”希望我去做舞蹈编导,这个工作蛮适合我的,前面说了,我不仅懂舞蹈,而且还受过幼儿学前教育的培训,我因此离开了有线电视,这是2000年以前的事情。

在“南天幼儿艺术团”呆了一段时间,有朋友鼓动我想赚钱就要到“外企”,书实话 ,我对到“外企”能赚多少钱没有概念。但“外企白领”在北京很吃香这倒是真的。那时我很幼稚,觉得自己外语不好,也许到“外企”去泡一下英语准成,所以我在2000年再跳槽到一间贸易公司去当销售代表。现实只告诉我这么个道理:英语不好在这种公司里不但得不到同情,而且还会被别人嘲笑。而我的性格是那种输不得的人,当时觉得我各方面的条件都不比别人差,唯一就是英语差点。既然如此,我出国学去学好了。

我就是在这种好胜心的驱使下找到一间中介公司,他们看了我的材料,说我的条件很好,会很快批下来的。果然,等不了多久,我的出国申请被接纳了。之后我问我妈借20万,我妈听了吓了一跳,以为我惹出什么乱子来了,我说不是啦,我想去加拿大。妈这是第一次听我说要出国,她很惊讶地问我,干嘛要跑那么远,我告诉她我想学英语,妈听我这么说,两眼瞪着我,很不相信。

那年我刚好是21岁,我个人存款大概是3万多人民币,这笔款本来是准备在我生日时自己送自己一辆“奥托”。因为出国,我将钱全拿出来,还问我妈借了2万多美元,这是我所有出国的资本。

记得我妈把钱交给我时,我爸还在旁边起哄,叫我把借条写好,说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要勇气负责。我知道我爸是借开玩笑来提醒我,但我内心却暗暗对自己说:真的要珍惜了,以前再任性,都有爸妈在身旁,一出去,一切就靠自己打点了。

临走前那个星期,无论是和父母吃饭或者看电视,我都不敢开任何涉及出国的玩笑。有时一触及边缘,我和我妈的眼泪会一起掉下来。

出国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这样说吧,在我整理行装时,每拿起一件物品,我就会想起一段故事。每一样东西,比如很普通的一件衣服,在我记忆里都有一个故事。现在我要将这些物品带走,把故事留下,那种感觉就叫分离。

我是独生子女,我的父母从来没想到过我会离开他们。记得我18岁生日那年,那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听见我爸敲门问我:我可以进来吗?以前我爸进我房间从没那么小心翼翼过,那天他轻轻地推开门坐在我床前,他先是祝福我18岁的生日,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白金的坠子,上面有碎钻,还刻有“LOVE”的字样,他说:你18岁了,以后就是大孩子了,你应该明白我们对你的爱,就像这坠子上的钻石,恒远留长。其实我与你妈妈,工作怎么辉煌,生活怎么幸福,都不是最重要的,只有你,你才是我们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我们希望这世界上所有的优点,以及所有好的运气,都集中在你的身上……

不知为什么,出国后我经常会想起这一幕。每想到因自己的任性造成家人担忧,内心很难过,觉得辜负了父母许多许多。

走的那天,爸妈送我到机场,在进入安检门前,妈叫我进去,她说他们会在侯机大厅里坐到我飞机起飞。那时我已经哭得一塌糊涂了,我爸见我这个样子,就安慰我说:我们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其实你学习不学习,我们并不在乎,我们在乎的,是你要把自己照顾好……我记不清我爸后来还说了些什么,因为我确实听不进去。

那天我边哭边推着行李车走向安检门,妈当时怕我不放心,她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挥动着赶我进去。等我进到里面,一看离登机还有段时间,就又冲了出来,远远看见父母坐在一不显眼的角落,我爸还拉着我的手,那种情景如今历历在目。我妈后来看我从里面哭着出来,以为我放弃出国,我留意到她惊讶的眼神略过一丝的惊喜,那刻我知道,父母内心是很不情愿我离开他们的。

我在来加拿大前一个加拿大朋友都没有,那天我在温哥华机场看着行李输送带在我眼前一圈一圈地走着,我想:李锂,从今天开始,一切要靠自己了。

从温哥华转机到多伦多是夜晚,四月的天气仍旧很冷,一位白人女孩举着写有我名字的牌子,我有些落寞地走向她。按照经纪公司的安排,我被带到North York一户西人家里,屋主有三个孩子。大儿子住地下室,另外一对儿女和他们住在二楼,而我住在首层。

在房东家我不知道怎样打长途电话回家,我对房东太太说,我想打电话回中国报平安,房东太太想了一下说:你可以用我们家的电话,但不要超过5分钟。

那是我到达加拿大后第一个电话。在有限的5分钟里,我除了叫爸妈之外,余下的时间都在哭。相信许多刚到加拿大的留学生都有过我这样的经历,很多时候拿着电话与,什么都说不出,只会流泪。如果电话那头的父母听出异样来,为了使父母放心,会笑,会扮作轻松,但无法不流泪。

打发时间的最好办法是学习,生活安定下来后我在约克大学选修了一些课程,繁忙的学习使我没有时间过多去思念亲情。只是加拿大的学期很短,到了六月,学校开始放假,我忽然空闲下来,开始懂得寂寞。那时我因生活习惯以及作息的不谐调从那户西人家里搬了出来。开始我是想租个公寓,但一问价钱,就吓回去了。为了省钱,我找了间地下室,条件虽然差点,但起码有自己的空间。

说起这间地下室还有段故事。去年我妈来探望我,那时我在一些学校里有代课,每天一早出去,晚上累得精疲力竭才钻回地下室来,午餐就是几根芹菜夹面包。我妈不忍心看见我这样,就煮了好多好吃的,等我晚上回来吃。也许是我离家太久了,在劳累一天后吃起来很投入。我妈看我狼吞虎咽的,泪水忍不住就掉下来。这件事给我刺激很大,觉得自己吃苦不要紧,但害妈难过,真的很不应该。

李锂讲到这里时,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儿一样直往下掉。她说:其实我一直很内疚,我知道我妈来看我并不是要玩要享受。做母亲的,只要能多和女儿在一起,就很满足了。但那些日子我天天在外面忙,等妈走的那天我才发现,我没真正陪妈好好玩玩。

从失落到充实,李锂说她真正成熟应该是在出国以后。这些年她做过不少工作,像“超市”的收款员、茶馆里的伺应,随着接触的人越多,生活阅历越丰富。出国这些年,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等待。包括机遇。也包括未来。

谈到以后的打算,李锂说她现在正在一间舞蹈学院里学习现代舞,修完必要的课程,她将获得在加国表演及教授舞蹈的资格。

以后的路谁能说得清楚呢?也许明天我就会收拾行李回国,这不是不可能的。李锂仰起头,她再一次凝视天空,阳光此刻在她的泪光里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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