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惧黑暗的华裔探长苗延建
2004-03-24 22:45:46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特稿 木然 捷克佳)第一次见到苗先生是在一次聚会上,那时我们彼此还不认识。记得进入门口时,他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看报纸,听见响声,他抬头瞥了我们一眼,那种目光很犀利。后来有朋友将他介绍给我们认识,他很热情地拿出他的名片,我们才知道他就是多伦多警务处刑事侦察支援部行动组探长苗延建。

关于苗先生的许多故事我们早有所闻。那天因为有别的活动,我们无法详谈,只好与他另约时间。

周二的中午我们如约前往“新世界酒楼”,车未进入车场,远远看见戴着太阳墨镜,穿着黑色风衣的苗先生伫立在大门旁接听一个电话,那种神韵很够“探长”的味道。

后来我们问苗先生,作为警察,需要有种很特别的素质,你移民加拿大前在香港也当警察?苗先生听我们这么问,赶紧申明:没有,我和许多移民一样,也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移民加国投身警察部队

1973年移民加国的苗先生,在香港当小学教师时教过英语和体育。“那时在香港当教员福利相当不错,我在学校接触外国的信息很多,当时想出去见识一下,之后碰到一个机会,于是举家移民过来。”

刚到加国的苗先生,开始也是学电脑,在“怀雅逊”大学(Ryeson University)读书,期间干过很多种工作,而印象最深的是在“肯德鸡”店当经理。

苗先生说参加警察部队是个很偶然的事情。来加拿大3年后,当时认识一位朋友在警察局里工作,他说你的英语那么好,不如交份简历到警察局,看能不能录取。“许多人也许不了解,以为政府工作职位要等政府公开招聘才有机会,其实这是个错觉。在加拿大,如果你有志投身政府部门工作,完全不需要等待,你上相应的部门去申请,将简历交给他们,假若他们认为你合适,会将你的简历留下来,有机会就会通知你的。”

成为加拿大警察要经历考试,包括语言、体能和反应。“以前考反应,会给些案例来考你的判断和可能作出的反应;现在方式有所改变,是要你向考官介绍自己所经历过的一些事例,以说明自己在这些事件中所具备的领导能力和应变能力。”

苗先生加入警队后先在中区唐人街的52分局做巡警。加拿大的警察无论职务高低,受过何种程度的教育,都必须从低层一级一级地做起,凡是穿上警服的,都是警官。就算警察总长,他也是从最低一级开始的。“从1976年加入警队工作至今,我做过很多部门,包括在‘军装’、交通部门,还有‘便衣’,每个部门做一段时间就会轮流一下,这样也好,可以积累各方面的经验。

“记得做‘军装’时,有次有个商店报警,说有人使用假信用卡结帐,我和一位西人拍挡接报后马上赶往那间商店,那间商店是在一个购物商场里,疑犯看我们进去,许是作贼心虚,拔腿就跑,我们看他一跑,赶紧就追,到了商场门口,疑犯没注意到那扇门是往里拉的,迎头一撞,结果冲不过去,当时我以为抓住他不成问题,没想到这个人逃跑心切,退后几步,再向前用头一撞,硬把整块玻璃撞破冲出去了,我的拍挡还是运动健将,我们追出大街,早已不见疑犯的踪影,后来是通过地上的血迹,用对讲机通知附近的同事留意,最终把他捕获。”

苗先生举这个例子是想说明,警察部队的工作讲究合作性,不完全像一些警匪片那样靠拳头。加拿大警察有一套相应的工作指引。在处理紧急状况时,保护当事人生命不受伤害是第一位的。这里面有很多法律的规定,每位警察在进入工作前要到学堂里受训,法律是重要的学习内容。

“譬如……”苗先生想了一下说。“我们在执行公务时,首先要表明自己是‘警察’的身份,只有让对方明白了你的身份,你所有的行为才能纳入法律意义。像警察追逃犯,假如你没有向对方表明你的身份,法官就有可能不接受他是拒捕。还有,当疑犯知道你是警察时逃跑,假若对方没有袭击你的行为,你就不能拿枪出来叫他停住。我们曾经有位伙计,在一个小镇追一疑犯追了两个多小时,最后那疑犯被追累了,回过头隔着一大段距离喘着气说,我们歇会儿吧,这位同事当时也追得精疲力竭,于是就同意了,后来还是通过对讲机呼叫同事过来帮忙才把疑犯逮捕的。”

谈起近30年的警队经验,苗先生说自己很喜欢这项工作。“主要是有挑战性,每天面对的情况完全不同,你每经历一件案件,总能学到很多东西,所以我很喜欢自己这份工作,从没后悔走上这条路。”

苗先生看我们“听”兴正隆,就再讲了个故事给我们听。

唐人街有间餐馆有次发生劫案,当时有位西人劫匪持刀抢劫了这间餐馆的收款员,并警告她不要报警。这位收款员虽然不敢报警,但却不敢不告诉老板。老板一听他的店铺被打劫,马上就报警了,这时离案发时间已有一个多小时。当我和另一位同事接报后赶往那间店铺,我们先查看了现场,然后听取收款员介绍案情。那位收款员说案犯大概17、8岁,穿什么衣服,身高体形怎么样,手拿一个装食物的纸袋等等,在听这位收款员介绍时,我的目光刚好落到对面马路的车站,我看见一位西人手上拿着一个纸袋子,相貌和身材与收款员所陈述的很接近,就叫我的同事到对面去查一下那个人,我的同事过马路没多久就狂招手叫我过去,结果我们真把这个案犯给逮住了,原来这人是在别的城市居住,对多伦多不熟悉,那天他抢劫完后去一小饭馆吃饱喝足,转来转去,最后又转回原来的地方,没想到犯案一小时后被我们抓住了。

那次苗先生和他的同事都立了功。问起他有没有因此升官,苗先生说加拿大警察的奖励机制与大陆香港不同,立功不等于就是升职。立功只是工作业绩的一个说明,升职要通过一套推荐和考核的严格程序。既然讲到升职,我们顺便向苗先生了解加拿大警察的待遇,他说新警察年薪起点是四万元,做满三十年就可退休。近年由于来自中国的移民增加,警队尤其欢迎华人华裔加入。既然如此,我们问苗先生,干嘛不鼓励自己的孩子加入警队呢?是害怕危险吗?苗先生听了哈哈一笑说:“不是危险的问题,都以为做警察危险,其实有哪一行是不危险的?至于孩子嘛,很多事情不是做父母能左右的,他现在大学里读商科,他有自己的兴趣和爱好,做父母的不能替他作主。”

从“军装”到探长

苗先生说从1976年加入警队,他一直在“军装”里担任回应工作。到1980年,他才从“军装”调到CID(Criminal Investigation Department),这个部门相当于香港的CIB,俗称“便衣”。苗先生的工作是负责亚裔犯罪调查。期间也曾调回“军装”任一个部门的指挥官,到去年秋天再从“军装”部门调回警务处刑事侦察支援部行动组,负责相应的领导工作。我们问他:在警队工作了这么多年,有没有受到歧视,并因此而奋发?苗先生淡淡地笑了笑回答:“警察部队是属于政府部门,不容许有任何歧视的行为发生。我的同事知道我对我的工作是胜任的,上司对我的表现是满意和欣赏的,何来歧视呢?”

见苗先生如此自信,我们请他再讲几个破案的例子,以满足我们的好奇。

“要讲,也只能讲远点的。太近了的案子,不是很方便介绍。”苗先生呷了口“乌龙”后,与我们讲起十年前的一件碎尸案。

“开始我们接到报告,说有市民在高速公路边发现一个垃圾袋,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人腿,于是就报警。当时我们手上有一报案,说一位从大陆来的女子失踪,我们就假设,这位失踪的女子也许与这垃圾袋里的人腿有关,就找报案者要了失踪人的一只鞋子,套到人腿上正好合适,这样我们就将两件案联系起来看。

“既然有了相应的锁定目标,我们就以失踪者为中心展开调查,主要看谁跟失踪者有联系,谁是失踪得益者,还有失踪案的发生将会造成哪些方面的影响。经过这样过细的分析,最后发现失踪者的男朋友有犯案嫌疑,于是就对疑犯展开24小时的跟踪,结果发现他很多行为都很反常,像跑到湖边去丢弃刀子,后来我们找“蛙人”把刀子捡回来,从中套取了他的指纹。在搜集了足够证据之后,我们最后将他逮捕。表明上看,没有很直接明显的证据能证明这个案子是他做的,但是法官最后还是依靠‘环境证据’判他谋杀罪名成立。所谓的‘环境证据’,就是很多事情,当事人不能解释动机,像跑到湖边去弃刀。”

苗先生由这个案件引申到自己的工作。CID这个部门的工作,靠的是细心、耐心以及丰富的办案经验。像某地发生一个案件,报案人打911,警方收到报案后会先指示军装去调查,这就是我们说的“回应”,如果是一些基本的报案,不是紧急的,属于“一般回应”;紧急的,像生命受到危险等之类的,就属于“紧急回应”。“军装”部门在完成调查后,会完成对应的报告,这份报告送到CID后,CID的同事会根据具体情况进行证据搜集,包括调查、埋伏等等,目的是找到有共同点的资料,我们俗称为MO。

为了使我们明白具体的细节,苗先生向我们介绍了另一件人质绑架案。

“这个案件比较复杂。有天我在值班时接到一个从欧洲瑞士打来的电话,报案人是华人,他的英语不怎么好,只说他有位亲戚在多伦多失踪了,失踪者姓名拼读得不清楚,由于资料不齐全,我只能做一个备案记录。如是者过了几天,有天上午,我从一份内部材料上读到某公寓一户居民报案,说他看见他的一位邻居被人用枪指着绑走了。当时我留意到这份报告上所写的被绑架人的名字与我那天接到的报案电话所说的名字很相似,根据经验,我马上给负责调查这件案件的42分局打电话了解更详细的资料,后来我还到现场去调查,包括向这所公寓的管理员了解。在调查中,有位住客说他认得绑匪所驾驶的汽车是在唐人街某区出入的阿某,由于这位住客只知道这人的单名,不知道他的具体住址,这样我们只好在唐人街某区去埋伏守候,若干天后,我们终于发现了嫌疑人及他所居住的房子,我们随即对该独立屋实施24小时监视,透过种种迹象,我们确定人质仍在这所房子内,于是对房屋实施包围。包括调动了飞虎队,还有一辆防弹车,以及探射灯等,以造声势。

“作为警察部门,我们有很丰富的办案经验,知道对待这样的疑犯,用先礼后兵的攻心法更为有效。那天我穿上钢板型的防弹衣上前用粤语对他们喊话,这些技能我们平时都有训练,结果三名疑犯最后接受了自首,分别一个一个走了出来,人质得到成功营救。三名疑犯两名认罪各被判8年,另一名不认罪的被判12年”

经历过这么多复杂的案件,我们问苗先生:做警察会遇到许多不幸的事情,比如目睹某某被杀害,某某家破人亡,有没有害怕过?或者需要心理医生辅导?

“我历来将公与私分得很清楚。”苗先生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你们说的意思,很多时候到现场去调查,会目睹诸如刀伤,碎尸之类的,但我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将自己的感情放进去,他们的不幸,有他们的原因。我的责任是帮助别人,这是我的职责。

“也许,我一直牢记我当初加入警队时的宣誓,所以,我做任何事,天地良心,对得起别人,对得起自己,这是我最引以为豪的。”

苗先生这番话,应是他加入警队28年的最好总结吧。在采访结束时,我们问苗先生,还有两年你就有权申请退休了,有没有想过退休后怎么生活?苗先生想了一下我们的问题,却没直接回答:“大多伦多地区大约有5200名警察,其中华裔警察才60多名,但华人有多少?40多万。从这些数字你可以看出,我现在能不能想退休的事情?

“虽然我喜欢旅游,喜欢钓鱼,喜欢过休闲的生活,但目前很难放下一切工作。不过,我相信DD”苗先生很洒脱地挥了挥手说“总有那一天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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