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亚运冠军的剑侠情缘
2004-04-08 16:35:36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 木然)李华华在台上演绎《青藏高原》时,没有人想到她曾是亚运会女子击剑冠军。华华说当年在国家集训队里有“三李”,这就是李宁、李孔政、李华华。这仨人儿一碰面就爱胡侃胡唱歌。而论起“胡侃”,“三李”中华华称大,所以才有“李大侃”之称。华华说到这里很爽朗地笑了起来。

华华是位热心人,与她交谈,言语间你能感受到她的爽朗和直率,很有股侠女的英气。后来我们聊到击剑,华华却变得寡言起来,她说,那段路走起来,确实不容易……

豫女剑侠第一人

决定采访李华华前我曾远距离地观察过她,比如今年春节她与高飞在“联欢晚会”上合说相声《孝不能等》,还有最近在“迎新春晚会”上她表演的演唱,那时她在台上,我在台下。朋友向我介绍华华时,说她人怎样直爽,怎样豪气,那刻我想起《笑傲江湖》中具有一脉天真,归于自然率真性情的任盈盈。直到认识华华后,她说她的剑术基本是自创一套,无师而为时,我又想起《天龙八部》里的段誉,一不小心就练出了“六脉神剑”。

华华说,一个人的成功,三分之一靠天赋,三分之一靠勤奋,还有三分之一,靠的是机遇。讲起自己的击剑生涯,华华说她的天赋不是特别好,身体、技术和其他条件都不是击剑的料。但好在勤奋与机遇,她都有。

属于七、八十年代的人大概都知道栾菊杰。1978年,栾在西班牙举行第二十九届世界青年击剑锦标赛中获女子花剑亚军,这是自1901年举办世界击剑比赛以来第一个进入决赛的亚洲运动员,栾菊杰随后还夺得过亚运会击剑比赛中获女子花剑冠军、国际女子花剑比赛冠军和奥运会冠军,所向披靡。

栾菊杰1978年“扬眉剑出鞘”时,年仅16岁的李华华才开始学剑。“那时候我还在洛阳市第九中学读书,学校有位体育老师说要教我们击剑,我就跟他学了四个月,一知半解糊里糊涂就参加了在昆明举办的全国女子青年花剑比赛,那次我得到了第6名,这也是河南省第一个击剑名次,我成了河南击剑第一人。”

也许是出身于军人家庭,华华个性里有种不屈的韧性,她说她小时候的爱好很广,喜欢体育,也喜欢文艺,但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职业运动员。

谈到父母对她的选择的反应,华华说一开始父母都以为她仅将击剑作为爱好玩玩,所以没有很在意。直到她参加全国比赛还拿了名次,然后又被国家队选进去集训,他们才明白这一切已成定局,没有后路了。

李华华学剑拿到全国比赛名次后,河南省却不知道怎么安排她,因为那时全省不但没有击剑运动员,连教练也没有。所以,从1978年到1979年,华华基本是自练剑术。1979年,华华在参加全国青年赛夺得女子花剑个人第2名后被调进国家队,成为栾菊杰的队友,河南省才匆忙把她的关系转到省队去。“以前和别人讲起我的经历,说我是先进国家队,后进省队,别人都觉得很奇怪,这样的例子太少见了。”

华华说她进国家队后训练很积极,也很用心,这么做并不是有什么雄心大志。“我那时年纪很小,一心想能出国看看就好了,所以训练特别刻苦。”

华华在进入国家队时已是全国青年排名第一,本来她有很多的机会出国比赛,但幸运的轮盘转来转去总轮不到她头上。据她说,主要原因是她在省里的关系形同虚设,加上没有教练,自然为她说话的人不多。直到在1982年,年满20岁的李华华告别了青年组进入到成年组比赛,并一举将栾菊杰击败夺得全国击剑锦标赛女子个人赛冠军后,她的成绩才得到承认。

谈起1982年那场比赛,李华华还记忆犹深。“当时我知道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因为机会对我来说只有一次。至今我都承认栾菊杰技术和经验都比我强,名气也比我大,但这是优点,也是缺点,因为背负太多,顾虑也多,患得患失。相反,我没有教练,也就没有顾虑。面对场上可能出现的曲折,我不用考虑教练的看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感觉去处理,从这点上来说,我的心理准备比她要好。当时是以8剑决输赢,当我领先时,我就尽量和她磨,她愈急,我愈不急,最终我赢得了这场比赛。”

虽然华华自82年后数次击败栾菊杰,有“栾菊杰克星”之称。但华华说她与栾菊杰赛场上是对手,场下是朋友。“来加拿大之后,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后来我们还相约一起打加拿大的比赛,只是因为我怀上了孩子,所以只好放弃。为了鼓励菊杰,我还赞助了她一双鞋子,两把剑。菊杰要是遇到比赛经过多伦多,也必到我家来住,我们就是这样彼此支持着。”

我问华华,击剑运动一向被欧洲人所垄断,从你学剑的道路来看,无论是在基础训练,还是系统发展,你都是靠自己边打边练出来,最后在奥运会和亚运会上击败多位世界强手,取得好的成绩,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呢?

华华听我这么问,她想了一下说:“击剑运动除了相应的技术,最重要的是要用脑子,即如何在极短的瞬间内找出对方的漏洞,或者是抓住对方的特点诱惑对方出漏洞,精密的思维成熟的心理素质很重要。

“当然DD”华华淡淡一笑说:“还有我个性很倔强,想干的事情,一定要干得最好,做任何事都是这样的。”

李华华轻轻一句“做任何事都是这样的”顿即令我肃然起敬,我想到了她的成功,还有很多人的不成功。

急流勇退背后的故事

1988年2月,栾菊杰30岁,李华华26岁,两人同时封剑退隐江湖。

对于征战剑坛多年的栾菊杰来说,30岁退隐用“功成身退”来概括一点也不为过;但对于集技术与经验最丰富、年龄也处在风华正茂的李华华来说,这种“退”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对此华华很坦率:“作出退役的决定绝不是冲动之举。在国家集训队待了近十年,对运动员内心之苦认识很足。他们为了出成绩,拼尽了身体,到了光华褪尽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荒废了学业,这是最痛苦的。”

华华说最早萌生去意是在1986年的第十届亚运会上,当时一路杀来,很快就杀到栾菊杰跟前,这时头儿找她做思想工作,希望她能给栾菊杰让剑,理由是栾菊杰是奥运冠军,如果她在亚运会上输掉了,很没有面子。“我当时听了马上拒绝这么做。虽然我和菊杰是好朋友,但这么做很不‘体育’。体育竞赛的精神就是真实和遵守游戏规则,这是一种品德,这种品德不允许有虚假。”结果那次华华得了冠军,栾菊杰得亚军,华华在头儿的眼里很“不乖”。

到了88年汉城奥运会,头儿安排李华华打团体,却不让她打个人赛,这个决定很让华华心灰意冷。而在这次奥运会上发生的两件事情,坚定了华华退隐的决心。

一件是体操名将李宁在参加吊环比赛时,因为伤疼造成双手失力,无法平衡自己的身躯从吊环上摔了下来,一座丰碑顷刻间轰然崩塌,这一幕对于华华来说却是刻骨铭心。“李宁的失败警醒了我,一个人的运动生命是有限的,当我感受到无论从环境到身心都无法再支持自己出成绩的时候,我就要考虑改变自己。我相信既然我有能力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成长为一名优秀的运动员,我一定也能在其他年的行业上干出翻成绩来。”

另一件事是曾以2.39米的优异成绩在一年内第三次打破世界纪录的跳高运动员朱建华,在参加汉城奥运会前赞誉一片,出征坐的是头等舱,结果当他铩羽归来,他的机位被安排在最后一排,这种对比确实很感心寒。“许多人在五星红旗升起来时,看到的仅是洋溢在运动员眼眸里动人的光泽,看不到的是他们内心所承受着的,比伤疼、比失落还要痛楚的精神压抑。”

华华语调凝重地告诉我:“作为一名运动员,比赛再艰难,再痛苦都不可怕。比如说我因为长期征战,手臂旧患未好,再添新伤,为了比赛,我会将剑捆绑在手上拼下去,这些艰难都经历过。但最不愿经历的,是人为的争斗,斗来斗去,我们成了牺牲品,很不值得。这是我最讨厌的事情。”

从汉城回来后,华华去意已决。当时有两间大学可供她选择,一间是武汉大学,一间是深圳大学,按理,华华是生活在河南的湖北人,她应该选择“武大”,但当时正处开放改革时期,深圳作为经济特区,吸引着许许多多南下寻梦者,华华最终选择了“深大”,是因为她想学一些“更新的知识”。

对于华华不辞而别出走“江湖”,河南省体委当然有意见。“当时我听说他们有处罚我的意思,就给领导写了封信,我说,我的要求不高,我只是想读书,希望他们能理解我对知识的渴求。”结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华华终于踏上了另一条新的人生路。

新生活的开始

在深圳,李华华选择读“公共关系”学。刚开始,展现在华华眼前的社会与她所认知的社会距离很大。以前当运动员,吃、住、行都有人打点。但走出社会,一切就不同了。“在深圳,你是人大代表也好,‘三八’红旗手也好,身上没有两块钱,你就上不了大巴(汽车)。这是很实际的事情。”后来是“深圳特区报”一记者给我写了篇文章,介绍我的状况,导致在蛇口的“华达”公司招我进人事部干了两年,这等于在经济上帮了我一把。

“在蛇口滚打两年后,我想离开蛇口到深圳去发展,当时我从报纸上看到旅游局广告公司招人,我对他们说,我们可以彼此试用三个月,看是否有我发挥的空间,结果我在试用期间接下一个房地产的广告,为公司赚了40多万,很快,我就成为总经理助理,这是我在击剑场外的另一次出击,我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除了击剑,我一样能有为。”

谈起婚姻,华华说先生是洛阳人。“我妈妈和他妈妈是同事,我们可以称是青梅竹马,他们一家在80年代初就移民加拿大。1983年,我折道加拿大到法国参加比赛,受到他们母子热情的接待。当时对加拿大的印象特好。经过相当时间的了解,我们于1991年春节结婚。”婚后,由于华华不舍深圳的事业,加上要照顾父亲和还在深圳读大学的小妹,并没有马上申请出国,而华华的先生顺理成章地“海归”回深圳一香港公司做经理。

华华正式移民加拿大是1993年。“最终决定走是因为看见深圳并不适合他。当然,我也可惜在深圳打下的阵地,说丢弃就丢弃了。只是,我是个很传统的人,我觉得,既然我们必须在深圳与加拿大选择一个地方,那么,作为做妻子的,理应以丈夫的事业为重,这个很实际。”

与许多新移民一样,华华移民后同样面临着语言、生活、文化等差异的冲击。“刚来时,儿子没有人看管,公公婆婆也不可能天天陪你照顾你,先生的收入刚够交房租吃饭,此时我才开始学习节约。好在我这个人,对生活的要求不高,一家人和和睦睦平平安安生活在一起,就很好。”

李华华很坦然地承认前些年她在超市当过收款员;还给犹太人钩帽子,两小时钩一顶帽子,收入大概是4块钱,华华说她赚了二千多元。夫妻合力,家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

1998年,思剑手痒的华华重出江湖回国参加过短时间的比赛后她回到加拿大并参加了加拿大的赛事。“加拿大的比赛环境不像中国,参赛的所有费用都是自己掏钱包,我夺过‘总督杯’,奖品是一套化妆品,还打过全国第三名,奖金是50元加币,由此你可知道击剑在这里的前途是什么。”

华华如今说她生活得很愉快。“我父母在90年代初先后去世,他们的离去给我很大的震动。所谓人生苦短,后来因遗产处理,我们仨姐弟被继母告上法庭,经历过这些波动,使我对生活、家庭、丈夫、孩子以及姐弟亲情倍加珍惜。”

华华说如今的生活比以前轻松了许多,除了相夫教子,还有就是打理打理家务,或者到学院修读插花艺术课程,再有就是参加一些文艺演出。“这样生活得蛮健康。”

在结束采访时,我问华华:经历了这些年,从辉煌归于平淡,你觉得值吗?华华听我这么问并没有直接地回答我。她邀请我有时间到她家看看她画的画,看看她插的花。“我想到时你一定有答案的吧。”

华华仍旧是如此自信,我想,能如此,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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