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一点想不开”
2004-07-09 20:55:18
来源:星星生活

那个周末我们见了面,她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是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想想,也许我们俩的关系就是从那天晚上起了变化。因为后来她提出分手的时候,问了我一句话……

采访对象:Arron Ding
性别:男
个人档案:2000年夏登陆多伦多,当时为留学生身份,来自太原,原毕业于北京某著名学府,抵加后在约克大学攻读硕士学位,现为多伦多某建筑公司职员。
星星生活记者:薇尘
采访时间:2004年7月7日

我和Arron约在一个Mall的门口见面,他生怕大家认不出对方,就强烈建议每人手里拿一张星星生活周报。我心里暗笑这实在是太傻气了,但是他在电话那边很着急地说,你不知道,我是那种掉到人堆里就怎么也找不到的人,要不只是我拿报纸吧,你多留心。

其实他真是多虑了。且不说我识别人的职业本领,单是他那天的一身装扮,就足够吸引人的眼球了。一件桔红色的短袖T恤,牛仔裤很肥大,像拖把一样扫荡着地面。看来这是一个形象和谈话思维极不相符的人,他的样子比在电话里给我的感觉至少年轻7、8岁,真的不夸张。所以古语有云,百闻不如一见。

不过我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因为我是知道他要说的主题的,曾经很挫败,曾经一无所有,曾经有过强烈的自杀倾向。所以见了他之后有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是不是曾经过度的沮丧还是给他留下了后遗症,那就是不太自信。明明是帅气时尚的,却偏偏说自己如何如何不起眼。

因此,在讲述他的故事之前,我要对他说一句话,Arron,你很帅,要自信。呵呵,因为这句话没好意思当面说,现在补上。

这几天,我一直在看你们星星生活网站上关于那位自杀同胞的报道,我真的蛮理解他的,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八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我曾经站在所住公寓的阳台上,看着下面车来车往,灯光闪烁,有个很强烈的冲动就是跃身而下。真得很强烈,很强烈,我都把手扶在了栏杆上,腿也抬了起来,那个时候大脑里什么别的也不想,就是想快快了解自己。可是,就在那一刻,我的手机响了,一下下,很执著的,声音也好像尤其大。我的身体就犹豫了一下。我想,接不接这个电话呢?这应该是我在人世间最后一个可能与之说话的人了。他会是谁?

我突然就有了一点好奇,于是我把腿收了回来,走回房间里。那个电话居然是“炒我鱿鱼”的公司里一个不太熟识的旧同事打来的,他有个技术问题请教我。我听了就想挂断,但是他的语气里有点恳求,我就有点心软。于是我耐着性子给他讲了讲该怎么怎么做。大概十多分钟后,收了线。可是,看看阳台,还走过去吗?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相当于从鬼门关边上走了一回。

也许我接那个电话本身就意味着我对生还有眷恋吧?但是,我觉得大多数人想自杀也就是一时之念,如果这个时候能够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也许就把他拉回来了。

其实,我很难说,如果再遇到1年前那些个连番的打击我还会不会再想自杀,真的,我不能肯定。我不是一个特别坚强的人。

那个时候,我被公司lay off已经半年了,但是一直没有再找到工作,情绪本来就很低落,这个时候国内的女朋友又突然提出了分手,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说是女朋友,其实应该说是未婚妻了。我们两个那时已经相恋5年了,我来多伦多也是为了她,因为她先申请到了约克大学,由于我申请时已经过了很多学校的deadline,最后也是约克录取了我。我本来是想去美国留学的,但是不想和她分开,主要是舍不得。我真得很爱很爱她。

我们来了这里后,一直是同居。这个我们都是瞒着家里的,我们的父母都挺保守的。我难以想象让她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那样我会天天担心得睡不着觉。她是个依赖性很强的女孩,需要人照顾。我从和她在一起那一天起,就决心要呵护好她一辈子。

她不是块读书的料,每门功课都几乎是勉强及格。毕业后也没找到工作,当然转移民身份就更是不太可能了。

而我是在国内大学一毕业就过来读书的,所以没有什么工作经验。但是我在约克毕业之后,很快就找到了工作,身份也转为移民,所以那段时间很多人都说我运气很好。

我转了身份后,就向她求婚,但是她没答应。她说我们都还小,要好好享受一下单身生活。而且她还强调,不想让别人觉得是为了身份,为了留下来才和我结婚的。我想想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她有她的原则。但是我还是挺伤心的,毕竟我是认真求婚的,我捧着花,跪在公园的草地上,无论如何都有点接受不了。她顽皮地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说,放心吧,我会嫁给你的,当然会嫁给你的,这辈子嫁定你啦。

于是,她又开始申请学校,结果西安大略大学给了她offer。这次是真的要分开了,我在多伦多有了专业工作,2002年那个时候经济已经很不景气了,能找到工作怎么可以放弃呢?但是我又实在不放心她,就每个周末都开车去看她,周五晚上出发,周日晚上回来,来来回回得好几个小时,也不觉得辛苦。然后平时我们每天晚上都煲电话粥,一煲也是2、3个小时,有的时候说着说着她就在那边睡着了。相思的滋味真的很难受。

有一次她半夜给我打电话,说发烧了,还头疼,一天没有吃饭。我很心疼,问她为什么之前电话里没有告诉我,她说怕我担心。然后就哭了。我当时很想马上赶过去,但是第二天上午我有个重要的项目会议要开,不能走开。就对她说,明天开完会就过去看你,好不好?她听了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随便你吧。语气有些冷淡,我当时想,明天过去好好哄哄她,应该就没事的。但是第二天给她打电话说要去看她,她却淡淡地说,不用了,已经好了很多。我心里就隐隐觉得有点不妙。

那个周末我们见了面,她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是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想想,也许我们俩的关系就是从那天晚上起了变化。因为后来她提出分手的时候,问了我一句话,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有千言万语要解释,但是却也哑口无言。

她提出分手的时候在国内,是回去过圣诞节的。那天我一个人孤单单地呆在家里,外面的喜庆和我隔着一个世界。从被lay off后,我除了找工作、除了必要的购物,除了去看她,就很少出门了。说实话,我们分手我是有责任的,因为从失去工作以后,我减少了去探望她的次数,一是为了省钱,二是不想看到她失望的眼神。后者是最主要的,男人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尤其在乎自尊心。

她提出分手的时候,我当时就有个念头,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那几天我一直都在想,死了算了,死了算了。真的,我极度地想快点一了百了。

那个时候,我根本就没心思去想别人的感受,我只想到很对不起父母的养育,但是我在心里对他们说,没办法,原谅我吧。

然后,因为那个电话,我没有死成。人的想法有时候很奇怪,就比如你特别特别想去做一件事,但是这个时候你去做了另外一件事,回过头来却发现不是那么想去做最初的那件事了。自杀往往就是这个样子。

我原来没有失恋的时候,不想去打labour工,因为我怕她对我的感觉会不好,就死撑着维持着一份所谓的体面状态。但是没有了女朋友,就什么都无所谓了。我想去打工也没什么不好,就当是暂时锻炼身体吧。

通过报纸广告,我应聘成了一家建筑公司的清洁工。这个工作是等人家下班之后,我开始干活。1小时之内,我要弄干净一间巨大无比的办公室外加一个洗手间。每天我要踩着急奔上楼,换上工作服,就马不停蹄投入“战斗”了。先收拾办公室里所有的桌面,不知道你见过建筑公司的办公桌没有,那真叫一个乱啊。图纸啊,绘图仪器啊,就那么堆在桌上,还经常有污渍墨迹什么的,我要喷上特制的清洁剂,擦了再擦,才能完全没有痕迹。然后就开始擦窗户,用一种长柄的胶刮简单而快。在然后,一溜小跑的把各个办公桌前的纸篓收到一起,清空,再一个个放回去。最后开动轰轰作响的半人高的吸尘器,清洁地面。一般来说,这么个程序下来,怎么也要用45分钟。下一步就要更加快速度,满头大汗一头冲进洗手间,马不停蹄地再干上一刻钟。

整个1小时,感觉连好好喘口气的工夫也没有。因为1小时后,那个荷兰裔的工头就会准点上楼检查工作。他是个对任何人都非常吝啬使用语言的人,戴着一双雪白的手套,这里垫脚摸一下,那里弯腰碰一碰……然后再把手指翻过来看雪白的手套上有没有污迹,如果有,他就不动声色地看我一眼,我就知道得马上返工。而他呢,也要陪着我再等半小时,或者更多的时间,然后再检查。对他来说,这种加班据说是不付钱的。我起初很是不以为然,总觉得他太苛刻,但想了想,也想通了,他是对的,一尘不染是清洁工作的唯一标准,他拿着人家着一份不低的工资,就要对得起自己的职责。

这份工对我启发蛮大的。在这里,最注重的就是工作认真,哪怕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个岗位。另外,以前我从来没想过干体力活的感受,总觉得那是我不可理解也不用理解的一个层面。但是自己干了之后,才发现大家不管干什么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就看你怎么看待了。所以我安心地做着那份工。

也许人有的时候就是要置于死地而后生,我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机会却来了。那个沉默严厉的工头有一天问我,你是学建筑的?原来他看到了我的简历。当初在填那份简历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心想应聘一个labour工,有没有必要写自己的学历呢?最后我还是写了,因为觉得也算公司对口吧。后来有个朋友跟我说不应该写,说有些公司不愿意请学历高的labour工,因为会担心干不长久。

那位工头问了我之后,告诉我了一个信息,公司正在招一个设计人员。然后说,他已经推荐我了。我感激地看着他,不停地说谢谢,谢谢。他只是简短地回了一句,你工作认真值得推荐。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所以,我现在成了那家公司的一个设计员。

所以,现在我已经彻底从那一段灰暗的日子里走了出来。希望所有徘徊在低谷中的朋友也能像我一样早点摆脱困境。但是,无论如何,每个人选择怎么做都有他的道理,也可能就是人的命运使然,作为外人都是应该尊重这种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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