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中难忘的一页――淞沪会战(上)
2004-07-23 04:44:58
来源:星星生活

卢沟桥事变后,日军紧急动员,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竟能集结18万余众投入战场。其主要原因,实际上是靠他们有利的地理因素。因为华北紧邻东北,东北紧邻朝鲜,朝鲜一水之隔便是日本本土了,如此大本营和战场等于已连成一线。以如此的补给支持之下,任凭国军如何不怕死,不要命,事实上,也难抵挡日军的节节推进的。为了扭转这样的困境,蒋中正在遥远的南方――上海,开辟了第二战场。

有关此一战略构想,战略学家蒋纬国将军分析说:“假定华北这许多的空间丢掉,对而后的作战是不起一个战略性的影响,那可以忍耐,拿这一段时间来争取我们的改善国军建军、备战。但是如果他从北一直向南打下来,主力顺着平汉路,有力之一部顺着津浦路,这样下来,国军便被逼到东南沿海,就被包围而奸灭了,这场战就打完了。因此委员长的战略,要如何的使日军的主力,他的作战线,从北向南打,变成由东向西打,我们背对自己的基地边打边退,边打边退,这样子的空间来换取的时间才起作用。那么我们主动在淞沪地区,引起另外一个战区。这等于是外国人说,开辟第二个战场,一样的重要。”

这一役便是九一八以来,中日之间第一场大战惊天动地的战略性的大会战。

淞沪会战

上海,这块当年楚国春申君的封地,是长江千里物产汇聚,万商云集的唯一出海河港。7百年前筑城设治以来,从黄浦江和苏州河的交汇口处起家,逐渐发展。到了抗战初期。已经是个350万人口的大都市了。

1842年鸦片战争打开了大清帝国的门户,上海便一跃而为东方的世界航运中心,一个城开不夜的十里洋场。她是我国经济金融的枢纽,也是防御首都南京的屏障。日本人对上海的觊觎已经很久。五年前一二八打过一仗,后来订了个停战协定了事,今年再打却是由我方基于战略考量而起的。不过引发淞沪之役的所谓“洪口事件”,则还是从“丢人”开始。

这次丢的是一个叫做宫崎的水兵,时间是7月24日。起初他们要求封闭洪口机场,后来人也找到了,日方仍然蛮横无理不肯和解。8月9日,日本陆军队大山中尉代了个水兵硬闯机场,被我守军击毙,事情就这么闹了起来。

国军准备在上海开辟第二场战,其实是七月下旬决定的事。打上海,除了战略上的意象之外,也看中了上海是个国际化的都市。这里的一举一动,比较容易引起国际社会的注意,籍以昭告世人中国抗日御侮的决心。所以打从八月初开始,便从全国各地调动部队向上海集结。可是,由于当时交通工具缺乏,动员条件拙劣。四面八方拥进的军队,有的搭火车,有的乘船, 但大多数还是靠两条腿徒步行军。所以有许多部队,当他们赶到战场的时候,仗都已经打完了。

现在让我们再来了解一下当时上海市区的状况。在地图上您所看到的红色部分,是公共租界。 左边苏州河以南,是属英、法两国的。苏州河以东,黄浦江北的这一块,则是日租界。所谓租界,视同该租借国的领土。所以在开战之前,这一带便驻扎了日军。

根据“一二八”停战协定,我国国军是不得越过昆山以东的。所以在战前,上海的防务只有靠吉章简的保安部队和日军海军陆战队,沿着租界长约十公里,呈对峙的态度。

庐沟桥的战火震动了这条防线。于是双方动作频频,战云密布,大有一触即发的态势。在“虹口事件”的同时,日本海军以佐世保为首的舰队,在黄浦江和他们的第三舰队会合,同时载来了第一批增援部队。

开战之初,淞沪一役的总司令官由冯玉祥担任。冯玉祥属西北军,蒋中正担心他调不动派系复杂的各路人马,特别调遣身兼西北、西南两处行营主任的顾祝同将军,赶赴上海任战区副司令长官,以协调源源而来的各地军队。

第一批抵达的是王敬久的87师和孙元良的88师,张发奎的56、57师也正向浦东地区推进之中。8月11日,第9集团军总司令张治中将军进驻南翎。下午88师先头部队彭巩英的262旅刚到真菇,孙元良就抢得先机,马上领军直指闸北,占据了北火车站。

当时服役上海保总的竺启华回忆说: 保安总队的武器不好嘛,我们所有正规部队都在后面就要上来了,88、87、36都要上来了,保安总队第一线挡了一下子。

8月13日早上九点开始,日军的舰炮就开始向闸北猛烈轰击。下午三点,我军523团第一营在八字桥和日军遭遇,正式展开了昏天黑地淞沪会战。

八字桥,其实只是一条无名水沟上的小桥而已,长度不及20公尺,怎么看都不起眼。但由于60年前(该片慑于1997年――编者著)813那个下午,中日双方巡逻兵在这里发生冲突, 即而揭开了战争的序幕,而使这条小小的八字桥,有幸名列青史。

闸北,是个高楼林立的都会区。所以淞沪这一役,打一开始就是以短兵相接的巷战形态揭开序幕的。日军把大炮架在大马路上,在上百万人口的闸北平行射击,造成了难以计数的平民伤亡。8月14日,国民政府发表“自卫抗战声明书”。当天下午,军事委员会蒋委员下了总攻击令。88师、87师前仆后继,奋力夺回头一天被日军占领的持志大学、五洲公墓、沪江大学和八字桥等据点,并向日军盘踞的纱厂进攻。

参加这一波攻击的88师第兄蒋堂华(88D524R) 回忆当时的情况说:8月13日打的,8月15日我们到的。把上海所有的失地,让日本人占据的地方,统统拿回来了,就一个大纱厂没拿回来。结果我们523团攻进去一个营,中他的电网,一个营死在那个大纱厂里头。

由此可见,淞沪战事开打的头几天,国军是乘日军援军未到,阵脚不稳的空隙,以88、87两个师,加上地方防御部队,和日军在虹口到杨树浦这一条战线上,进行一条桥有一条桥,一栋房又一栋房的争夺战的。

这是日军在中国战场上,第一次吃到了我军强力攻坚的苦头。

这个时候,日本只能以他们的空军和舰炮,向拥入上海的中国军进行反击。从8月15日开始,日军凭着优势的空军战力,便开始密集轰炸上海市区。十里洋场,一日之间,竟沦为十里火场。以往人潮熙攘的闸北地区,现在已成为烟硝处处的人间炼狱了。单就南京路外滩华懋饭店和汇中饭店这一段短短的路,就有一千六百多平民被炸伤亡。

沪杭甬铁路上海南站,这一天被炸的片瓦无存。当时在火车站里候车的旅客,两百多人当场被炸死。一个失去亲人的幼儿,无助地坐在废墟之中嚎啕大哭,完全不知道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战争的残酷,在摄影记者王小亭的快门之下,留下了永恒的证言。这张照片当时曾经披露于世界各大报刊,使国际友人对日本侵华的事实,多少产生一点人道的关怀。

“空袭”,在抗战期间,一直是苦难中国老百姓的梦魇。

当时的上海,在一波又一波轰炸的间隙时刻,总有成千上万的居民涌上街头、四处奔逃。他们不知道什么地方安全,甚至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逃,只是随波逐流,希望能躲过“死在当头”的厄运。后来有人听说,日本飞机不敢轰炸租界区,于是大家便一窝蜂抢渡苏州河,涌向公共租界。起初老外也确实发挥了人溺己溺的人道精神,先后收容了五万多名难民。但是后来由于人数实在太多了,他们只好关上闸门。从此阴阳路断,把一双双失望的眼神,隔绝于冷冰冰的栅栏之外。

8月19日,宋希濂的36师,夏楚中98师294团赶到了上海。同一天,日本从名古屋开来了第三师团藤田进部队,也在杨树浦和吴淞口一带登陆。36师一投入战场,马上就在天宝路一带和敌军正面接触。所谓“正面接触”就是双方硬碰硬的对上了的意思。

36师弟兄方振东描述当时的作战状况说:我们吃饭都是夜晚吃的 夜晚送饭送上来的,夜晚送来,白天根本就送不上来的。

谢世明(36D):他凶的狠呢!他是抗战初期,吃得好也穿得好,他精神也好,他的武器也比我们好。我们那个时候,一个连轻机关枪,只有三小挺机关枪。子弹开一发打一发,开一发打一发,机关枪打一打它会卡弹。

就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之下,国军将士还是凭着血肉之躯向敌阵猛扑。8月20日,88师、87师、36师联合进攻汇山码头。打了一天一夜,36师配合军车攻击,率先突破了日军防线,直闯黄浦江边。由于步战配合不良,后来被敌军夹击于死巷之中。从8月13日开始,我军一直是采用攻势作战的。这个时候,日军发挥了他们惊人的动员能力。直到23日,增援部队纷纷赶到,迫使国军结束了十天来的人海攻势。

经过十天猛烈的鏖战,日方终于感觉到在上海发生什么事了。从八月下旬开始,一个月之间, 他们陆陆续续投入淞沪战场的军队,计有藤田的第三师团,山室的第十一师团,伊东的一0一师团,吉住的第九师团和第八师团的鹰林旅团,第一师团的安藤和竹内旅团,以及来自台湾的重藤支队。根据日本战史记载,这些部队是在“紧急动员”的情况之下,奉名前来增援的。显然在淞沪开火之初,他们并没有预期到这场战的规模是如此的庞大。

在我国这一方面,此时全国也进入了仓促的动员状态之中。除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军队陆续投入淞沪之役而外,为了因应整个局势的转变,军事委员会于8月20日把全国被战火延烧的区域划成了五个战区。

它们分别是第一战区河北、豫北;第二战区:晋、察、绥;第三战区:江、浙;第四战区:闽、粤;第五战区:山东,淮北。上海属第三战区,现在正面临着敌人大军压境的严重危机。 而受命抵御日本抢滩登陆,指挥我军进行反登陆的将领,则为前敌总司令陈诚。

现在让我们从地图上来看看日军的动态。八月下旬,日本援军是沿着吴淞口到川沙口这条防线登陆的。假如任日军在此一地区建立滩头阵地,他们势必仗着机械化部队的绝对优势,在空旷的沙丘平原上,沿着这一条战线向内陆推进,进而对上海地区形成了大包围圈。一旦日军包围成功,上海就完了。

陈诚十分了解自己的处境,他必须以有限兵力与简陋的装备,在滩头上力阻日军的前进。

从此国军便进入了鬼哭神号,惨烈无比的反登陆作战阶段。

这个时候,周吝的第六师,和罗卓英18军的彭善第11师,霍揆彰第14师,以及李树藩第67师,也赶到上海,投入了战场。双方增援扩大了作战的规模,果然使淞沪战场的火线,从张华滨开始向北延伸,经吴淞穿过宝山县境,直往浏河一带蔓延了。

日本部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陆海空立体联合作战,在空旷平坦的郊区,更如虎添翼锐不可当。我军冒着猛烈的炮火,一面构筑工事,一面迎击来敌。此时此地,要保住一寸山河土地, 除了手中简陋的武器之外,恐怕只能凭着一份视死如归的豪情了。

(77D 曾德富:)7月底就到了上海,日本人的兵舰啊,在吴淞口那时候不多,有5,6只。到8月初的时候,他的兵舰就太多了,他都摆满啦!日本的飞机啊。呜……看到目标就投在那个地方,看到地下有步兵还要打机关枪。

(176D甘忠日:)我们都到了海边了,左翼是那个……是10军(应为20军)那个杨森的部队,右翼是张发奎的部队。我们在当中,那个时候,我们从日本鬼子下那个登陆艇,那个大炮像洒黄豆一样的,那时候,结果我们一个军,回到浙江整兵而得回一个师。

日本军队由于舰炮的掩护,很快的便建立了滩头阵地,并向内陆推进。于是像月浦,罗店,吴淞,宝山几个城镇,便首当其冲、硝烟四起。在这一条战线上,8月22日,月浦和狮子林首先沦陷,夏楚中率583团猛烈反攻,终于8月26日收复失土。98师以583团守月浦,派588团第2营守狮子林,这个营于8月31日遭日军攻击,苦战一昼夜,第5连、第6连伤亡殆尽,第4连下落不明。9月1日狮子林又丢了,守月浦的583团支撑到9月10日。敌军再度大举来犯,主阵地数度易手,我军竭力抢攻。

(一位老兵回忆道:)4点钟开始攻击 在那回攻击的时候,不是还有什么散兵行散兵群,那就是这一路哇哇叫的就上去了。在这个沿途当中,人家这个日本人的炮和飞机伤亡很惨重。我们营长姓蒋叫蒋文才,第一个就牺牲了,我们团长叫路景荣也牺牲了。

除了团长以外,这一天团附李馨远也阵亡了。第2天进行巷战,幸好14师派兵支援才稳住了阵脚。罗店是8月24日丢的,但是当天结被彭善的十一师抢了回来,交给67师401团驻守。这个团其实只有2个营的兵力,在苦战4昼夜之后终又易手。

当年奉命夺回罗店的11师长彭善回忆说: 我就讲啊,罗店不是我失掉的嘛!张治中啊!他说委员长的命令,要你今天就把罗店拿下来。我说好了,我去我去……,我是奉委员长的命令,要去克服罗店。走了,把我的部队的部队长找了来,就讲啊,今天我们“疏散前进”,这个名称,在我讲这个话的时候,这书本上都没有的。他们就问,什么叫“疏散前进”?我说三个、两个前进,四个、五个前进,目的地是罗店。下午6点钟以前吧,就把罗店克服。我这个部下有一个人你可以听到的,胡琏这个人,这个名字你们大概晓得的。胡琏那个时候在我那里当团长,他说一股子气把敌人撵到江边去。我以后跟他们讲,我说今天要听我的话, 你们的意思很好,马上前进,我们一到了江边啊,这个敌人海军啊。这个……一切武器都打得到,受不了啊。我要怎么样,我要(蹲)得住,作工事,现在罗店啊,大家啊分开来作工事,先把罗店守了再讲。

这里是罗店北方,靠近长江边上的一片开阔地 正是当年日军打罗店时的滩头阵地。看到这里的地形,你当可以想像,为什么彭善要(作工事)的原因了。今天这里还有一块碑,上面刻着“侵华日军小川沙登陆处”几个字,孤零零的伴着风雨岁月挺在那里。

在罗店中学里,我们看到一座碑,是纪念红十字会罗店医院院长苏克己,当时因为掩护我国坠机的空军人员 而被日本人大切八块而建立的。不过,昔日那种血肉纷飞的喧嚣,显然早已消失在校园午后的宁静之中。

八月下旬,日军虽然拉长的淞沪的战线,但是,并没有放松对市区的空袭。8月23日密集轰炸之下,上海知名的先施百货公司被炸的面目全非,当日死伤的无辜老百姓就达8百余人。 上海市出动所有人力,进行抢救劫后火场和受伤平民的工作。瓦砾堆处,但闻嚎声四起,许多尸体被烧的几孚无法辨认。在这种情形之下,只要能摊到由慈善团体募来的一口薄棺草草安葬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周岩的第六22日一到上海,便奉命和吉章简的保总杨步飞的一个团驻守吴淞镇。吴淞面临黄浦江入口处,正是大批日舰群集的地方。在舰炮的直射,飞机篮炸,地面炮兵猛轰之下。吴淞镇早就已被夷为平地了。周岩苦撑了10天,只好调回嘉定整补,其战况之惨烈由此便可想而知。

但固守吴淞北边旧炮台的保警部队,却多撑了两天。直到9月2日才失手,那一连人,没有一个弟兄活着走出阵地。宝山的状况更为壮烈,8月23日沦敌之后,首先被我98师294旅抢了回来,交给583团第三营5百余人防守。日军从28日起,连日疯狂猛炸。

曾德富回忆当时战地的情形说:宝山都黑了。所有的炮、飞机都炸在那个山,不但说是你看那个山,完全都是火光,好像那个烧房子一样。

9月3日日军开始攻城,被我军击退,5日敌军再分三路进逼,7日,宝山城破。营长姚子青带着仅仅剩下的20几名弟兄和敌人白刃肉搏,直到全部成仁。罗店这边,罗卓英屡攻不下,虽然14师79团第三营曾经冲进城里,格杀旅长清耳,但始终无法收复罗店镇。

那个罗店那么小地方,我在那个地方出出进进43天,那是很不容易的 43天去啊来、来啊去,伤亡很大。那伤亡到什么程度,伤亡到你到我这里来只有80公尺,这个……你不能到我这里来,你那里一动的时候,敌人就把你打死。你只要一出来,现一点目标 就不能活命了。

在敌阵援军源源而来的压力之下,陈诚决定暂时改为守势,以减小伤亡。这是9月10日的事。

这个时候淞沪战区的防线部署是这样的,9月12日,蒋委员长兼第三战区司令长官,亲自督导淞沪战区,国军部队对日作战副司令官顾祝同,张治中的中央战军守上海市,后来由朱绍良接任。张发奎的右翼作战军守黄浦江以南,陈诚的左翼作战军守长江以南,陈诚也把他的部队分为三路,左翼由刘和鼎,俞济时指挥,中央军由罗卓英,霍揆章指挥,右翼由胡宗南、王东原指挥,准备死守阵地,迎接下一波战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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