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国式离婚和失败的异国情
2005-08-05 02:30:56
来源:星星生活

正像大多数中国女人一样,我们很善于忍让,通常老公要是没有什么原则上的问题,不会想到离婚。而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所谓‘原则上’的问题,终于也有一天落在了我的头上。我不是一个在性上面随便的人,我也直觉地知道他不是我要的类型。但我还是抵抗不了他的诱惑,第一次让我知道了怎样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采访对象:ALICE LEE
性别:女
个人档案:1999年由上海登陆温哥华。多大MASTER,现为多伦多一家投资公司的风险评估师。
星星生活记者:任歌

ALICE是一个朋友介绍的,说她很成功,也很有故事,想采访哪一方面都可以。这个名字,立刻让人联想到理查得・克莱德曼的钢琴曲《至艾丽丝》,那应该是一个被深爱的女人。

在DOWNTOWN水边的一个高层CONDO里见到她的时候,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外面艳阳高照,更衬得窗帘低垂的房间昏暗而寂廖。她没有刻意装扮,穿着家常的衣服,白晰的脸上表情淡泊。看人的时候,眼神定定的,很冷静。写字台上还有英文的传真稿,那似乎是她之前正在专著干着的事情。这时,我才感觉,面对的只是一个工作着的女人,或者说一个渴望被温暖的女人。

不太敢单刀直入问她的感情,话题从她目前的工作谈起。

“我找到这份工作的时候,我的MASTER还没有毕业。当时有很多人应聘这个职位,不同国家的人,真的可以说是经过了层层筛选。不过,我的国内和温哥华工作经验,以及在多大的会计专业的学习,是让我的综合分数最高的原因吧。现在,几乎每天我都要写风险评估报告给我的上司,压力还是蛮大的,加上我的MASTER还没有毕业,功课和考试都要应付,而且我现在还在考CGA……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她的叙述中有很多的专业英文名词,已经考过的和即将要考的各种资格证书,搞得人头皮发麻。不过,让我吃惊的是,她的语气轻描淡写,自信但很低调。那神情,让人觉得,纵然这些东西耗费了她的精力,对她来说还是游刃有余的,并不能真正影响到她的心情。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觉得学习和生存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难。有人说我是学习型的,但我觉得并不完全对。像我以前在国内证券公司做程序设计员,天天坐在公车上还在想哪个地方应该怎样改,有时到家了,结果也想出来了,饭都不吃,转头就往公司跑。刚登陆温哥华的时候,我的英文口语可能连三级都不到,不过,那时电脑行业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我凭着国内的工作经验,马上就找到了一份专业工。一干就是一两年。口语不自觉地就好了。然后,就考了托福,过来多大读书……别人觉得很难,在我却顺理成章。其实,如果要说我的婚姻是怎么解体的,可能也要从这个差别谈起……”

“我老公,应该说是前夫。我前夫是我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在政府当公务员,工作很稳定,环境很好,也很让人羡慕。但工资比我少很多,甚至只是我的一个零头。不过,他很满意当时的现状,而我也根本不在意。在上海,我们谈恋爱和结婚的时候,有过一段非常相爱的日子。”

“我们很喜欢下棋,象棋、五子棋、围棋、军棋,什么都下。有时周末,他开着摩托,带我找到那家特别偏僻的“手谈吧”,两人一边吃东西,一边就摆开了阵势。我这人很奇怪,学习行,下棋就不行,特别没有谋略,经常是他的手下败将。有一次下军棋,没有裁判,我们约定如果一人主动出击,要由防守方翻棋决定谁吃谁,而攻击一方不能知道对方的棋子。那一次,我下到一半已经有败相,实在不甘心又投降,就趁他不注意,飞快地翻开他棋子,知道了他的将在哪边……那一次,我终于赢了,他递给我一杯冰激凌奖励我,脸上的表情却是讪讪然,很不好意思。我后来经常拿那一次他输棋后的表情去打趣他。而至今,他都不知道,我唯一赢他的那次,是我做了手脚的。”

ALICE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显然她已经陷入了回忆,很深的回忆。那一年是1998年。当时的她还更多的只是一个幸福小女人,典型的巨蟹座,依恋老公,依恋家。所以能将一切美好的点滴收藏得仔仔细细。

“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我跟他之间的差别,在国内的时候就有显现了。他在政府单位,养尊处优,万事不操心;我在股份制公司,是技术骨干,工作挑战大。不过,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个差别。直到来到加拿大,在异国他乡,语言的能力,沟通的能力,性格以及运气,才将我俩的差距触目惊心地显现了出来。其实,来之前,他也是欢欣鼓舞的。两个年轻人,感情又好,谁说不是鹏程万里呢?

在国内,我们都是电子信息专业毕业的,他在政府部门,早就把专业丢了。而我的专业一直没有丢,所以到温哥华一个月,就找到专业工了。当然,我的运气也特别好,大概半年之后,电脑行业马上就萧条了。我前夫在半年都找不到专业工作之后,就开始抱怨了。我让他去找找别的工,他都不愿意干,说LABOR不适合他。我不是一个喜欢抱怨的人,有什么困难就去克服。而他作为一个男人,权宜一下都不行,可见他在国内政府机构养成的坏毛病已经根深蒂固了。最后,还是我主动提出,供他去读一个MASTER,找工作可能会好一些。在几个学校来的OFFER中,我们选择了奖学金最高的那一家。但那个地方不在温哥华。现在来看,那也是一个错误。”

她突然停顿下来,喝了一口水。让人感觉谈话已经进入到一个艰难的阶段。

“从温哥华去那个学校要坐两个小时的火车。我们当时想,天天在一起摩擦多,一个月见一次可能还跟更浪漫一点。就这样,我在温哥华上班赚钱,供他在那边读书,也供我们每个月两边跑来跑去。其实,我当时也挺爱玩的,老公不在身边,业余时间就多起来了。我在温哥华有一些原来的大学同学,有的还是单身,工作中也开始有了一些西人朋友,我有时就做一些牵线搭桥的事儿,经常一大群人一起开车去BARBECUE,或者带上帐篷去野营。西部的很多景点都走到了。可他呢?你知道在这边当学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课要跟得上,家庭作业每天都要写。他在电话里就经常跟我抱怨,多累多枯燥。我知道他学这个电脑MASTER是完全没有兴趣的,我曾经根据目前这边的市场情况,提议选修别的专业,但他坚持。所以,他的抱怨多了,我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你累也要忍着,我上班赚钱不是更累?怎么我就从来没有跟你抱怨过呢?

可能是到这边后一帆风顺的原因吧,我的心态很平和,接触了一些西人同事或者朋友,很多这边的观念都能接受。比如他们选择工作没有太多高低贵贱的界限,他们都很乐天,很幽默;男女之间经济很平等。而这些品质,在我老公的身上我都没有看到。我当然会有点失望。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刻意和任何一个异性朋友划清界限,阻止一些可能的暧昧。

正像大多数中国女人一样,我们很善于忍让,通常老公要是没有什么原则上的问题,不会想到离婚。而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所谓‘原则上’的问题,终于也有一天落在了我的头上。

那是11月份,他说他功课很紧,要考试,不能回来看我。还说天冷,让我也不必去看他了。那时我们有点口角,我本来也不想去的。临时想想要去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他,就去了。他很意外,有一点慌乱。我当时没有太在意,就去厨房给他煲汤去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在卫生间的梳妆镜上突然发现一支不是我用的眉笔……”

ALICE揉了揉眼睛,说这空调房好干燥,我们吃点水果吧。然后就去冰箱拿了橙子,洗了,切在盘子里端出来。

“我拿着眉笔,还没有问他,他就说,跟你打电话,不也经常听到那边吵吵嚷嚷的?我知道你也有别的人。都是一时好玩?那么认真干什么?他的嘴脸那一刻非常非常可恶。我什么时候有别的人了?真的这样,他还能忍得住?他不承认错误,还倒打一耙!我只记当时我全身发抖,抖得都站不住了……

我回去就跟单位请了一个月假,因为我没法止住说来就来的眼泪。

几个大学同学分别打电话把他狠狠教训了一通,他也回来跟我道歉了。但我那时心已经冷了。我考虑得最多的是国内的爸爸妈妈,我担心他们承受不住。我就想先冷静一段再说吧。这期间,都是他主动回来,又是道歉,又是主动做家务,还跟我保证说以后不再有那种事了。

那以后,我从来没有主动打电话给他,也不再去看他了。但在这种再也建立不起信任和亲密的尴尴尬尬的关系中,我还是出于惯性,定期给他生活费,替他缴学费。在我的大脑里,我没有真正想过离开他一个人生活这个问题。同时,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在面对‘原则性’的问题时,竟然比一般的中国女人更能忍。

在离还是不离这个问题上,我其实一直是逃避的,我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即使我是一个不用为生计发愁的女人,我依然是一个在心理山上需要依赖的人。那段时间,我信了主,我向主祈祷,愿主给我指明方向,指引我走向一个必然的结局,而不用作如此艰难的抉择。主真的这样做了。大约半年之后,一个实在忍受不了的朋友告诉我,他和那个女的还在来往。

我们没有小孩,离婚变得很简单。由于他没有收入,我们的离婚以把在上海的房子判给他为结束。那一年,我32岁,没有孩子,没有老公,没有积蓄。站在温哥华的太阳下,我把一个硬币扔给街边的乞盖,只是因为他冲我非常NICE地微笑。你不知道,在当时我看来,那一点点微笑是多么的温暖。”

她眨了眨眼,我生怕她会流泪,幸好她没有。对我的担心,她似乎有点自嘲地笑了笑,无声地,走到窗前扯开了窗帘。一大片蓝色的湖水顿时跃入眼帘。

“我不能说,离婚后的我丢掉了一个包袱,变得非常轻松,开始了我的快乐人生,因为离婚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能说我多么成功,因为我真的没有那样觉得。不过,倒真的是因为离婚,我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了。

首先,我离开了温哥华这个伤心地。然后我像是梦醒了一样,突然明白自己的方向了。我来到多伦多,读书,找工作,写报告,继续学习。我的表现出类拔萃。我的生活无忧。我的心灵无比的敏感、丰富,然而,一个爱人,对我来说几乎是一个奢侈品……”

她的说话被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打断。让我们暂时抽离了由她的叙述营造出来的伤感氛围。她的英文非常好,几乎没有口音,听得出是一个很友好的异性朋友,向她咨询什么问题。整个安静的房间,尤如突然转换了一个收音机频道,有一丝怪诞的感觉。

“是一个西人朋友,他向我咨询法律方面的问题。”发现我的诧异,她解释说:“我们学校有一个教授,他不仅具有企业工作经验,还对法律非常感兴趣。事实上,他是一个大集团公司的财务总监,有会计师和律师双重资格。他被请来给我们讲课,让我们受益匪浅。这其实也是多大教育的精华所在。所以,我最近对法律也产生了兴趣,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在尝试着手写一些法律文本的时候,我竟然越来越有感觉。这个朋友就是请我帮他写一下这方面的东西。

一个人生活,让我对未来有了规划。我计划是和朋友开一个会计师事务所,但目前时机还不成熟。我还想再读一个律师专业,像我的导师那样……认识这样知识丰富的人,真的很舒服。他们学问丰富,但人都特别谦虚。比如我的上司,是一个华裔,中年男人,老婆也很利害,在一个大财团当总会计师。他人很好,非常专业,工作认真负责,我们每天都有接触。不像别的人,每次找他,他的手头上有再多的事,也会停下来,听你说,认真地帮你解决。而且,我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工作很尽心,但从不特意玩弄权术,以期晋升。他真的就是满足于他的工作。特别是,有一次,我拿一个非会计专业的问题找他讨论,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我们就一直查资料,讨论,终于弄懂了,我们都很开心。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样聪明好学,性格又好的男人才是能够让我动心的。但这样的男人通常都有美好的家庭,幸运没有理由不光顾他。所以,我已经学会默默欣赏,而不会有任何非份之想了。

我的命运非常奇怪,喜欢的人得不到。同一种类型的人则反复在我身边出现。那是一个英国人,瘦长,有点像《珍珠港》里的那个乔什・哈奈特,很帅。我们在酒吧认识的,他主动过来攀谈,说他很喜欢中国女孩。以前在中国旅行过,知道很多中国的名胜古迹。我们谈黄山、乌镇和周庄,他还去过丽江、香格里拉,这是我没有去过的地方。他就反过来告诉我这两个地方是如何漂亮、如果有中国味、艺术的氛围如何让他迷醉,他还说他在那里爱上过一个中国女孩……那一晚,我们喝了不少酒。”

ALICE突然停顿了下来,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拉了一个抱枕抱在胸前。在做这些的时候,她的外衣滑落了一些,露出里面绿色的吊带衫。而她的神态也开始温暖了起来。

“我不是一个在性上面随便的人,我也直觉地知道他不是我要的类型。但我还是抵抗不了他的诱惑,而且他是那么地没有城府,甚至给人感觉非常单纯。在床上,他非常缠绵,第一次让我知道了怎样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对了,忘了告诉你,他就在那个酒吧里吹SAXOPHONE,算是个搞音乐的吧,他还有几个哥儿们,有时也在大街上演奏,卖一些他们自己的唱片。西人的生活观念,其实倒比较像佛教导的“一切随缘”,钱能赚多少就是多少,够花就行,观念上从来不像中国男人那样,千方百计要赚大钱。他习惯了闲适,一段时间只驻守一个酒吧,从不赶场。所以,他也不介意让我付帐单。他的衬衣总是熨烫得平平整整,出门前一定撒香水。就如我以前在国内看的西片中的男人一样,从容、优雅、风度迷人。

但是,中西文化心理差异一说,真的是异国恋的一个大障碍。我经历过之前的那样一段失败的婚姻,除了精神上受伤害之外,还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在经济上也损失了很多。对女人来说,这样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一个千方百计想嫁有钱人的女朋友奚落我人财两空,她认为,既然在感情上不能指望男人,我们还能指望什么呢?只能是钱了。我虽然对感情很失望,还不至于到她那个程度。但在内心深处,也给自己设了一个禁区。那就是,你的收入绝对不要比我低。我还是希望男人有担待一点,对家庭的责任感多一点。但我这个愿望在他的身上注定是一个泡影。他的收入本来就不多,开销还不少,有时我下班很累,不想做饭,他就很大方地点餐,或者上外面去吃。看他每天开开心心的,我根本无法开口去跟他谈这个问题。

也是一个人犹豫了很久。我做不到随缘,做不到就这样只要过程,不要结果。也不敢想象一个男人花着你的钱,有一天可能会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我只能一个人逃跑。带着行李,我偷偷地搬到这里……大概半年后,再去酒吧,两人已经很平静了。他告诉我,他回家的时候,面对空空的住处哭了很久。我信他的话,因为他是一个比我还敏感脆弱的人。我没有跟他说,我也难过了很久很久。但,一切是没有办法的……现在,我们仅仅保持着普通朋友关系。”

她的语音显得如此无奈、脆弱,和开头的自信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似乎证明了一个公认的道理:女人的幸福感,通常只跟感情有关。而这,不是一个仅靠一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

不过,她像想起什么来,突然笑了笑:

“这个世界真小!你相信吗?上个月,我在街上遇到了我的前夫。没想到他也到多伦多了。他现在的老婆就是当初那个女孩吧,很年轻,不过,一直没有找到理想的工作。好在跟了他,才能留下来。他对我说了一句实话。他说,自从开始辛苦工作养家,才知道有一个能干的老婆是多么幸福的事。”

ALICE送我下楼,一个下午已经过去了。晚霞非常艳丽,湖水波光荡漾,无数的游艇正懒洋洋地泊在水边,各种肤色的游人从我们身边走过。ALICE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微微眯着眼,却突然扭头问我:

“你看得出来,哪些女人是带着伤口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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