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桥两端――分居两国的移民家庭
2005-08-08 18:26:53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栏作者芙郎)这个周四是中国的传统节日,七夕节。在这一天,阔别一年的牛郎织女在鹊桥相会,互诉别情。在这霎那幸福的背后,是长久的思念持守,驻扎在鹊桥的两端……有许多的家庭,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个留在加国,一个飞往中国。相聚的日子虽长过一天,却思念枯肠。

许多外国人不理解中国人的家庭观,不赞成为了所谓的事业家庭形散分居两地,他们认为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然而,又有多少人像中国人一样,从小被赋予了崇高的理想与目标,又有多少人和中国人一样,从小就体验着由于资源匮乏而带来的紧迫的竞争与危机。

选择,未必是最好,但却一定是所有可能的选择中更好的。没有人愿意承受分离的心痛,也没有人愿意经受人性的考验。他们的决定,他们的爱,他们的勇气,他们的坚持……文中两个人物,属于两个家庭:在加拿大的他,在中国的他。

**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Jack,男,35岁,现居北京,供职于北京某外企。

2003年,在移民加拿大两年之后,他回到了中国,这块充满理想激情和怅惘的土地。

飞机降落在北京机场,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他有些眩晕,究竟在这阔别两年的疆域里,还找不找得到熟悉纵横的原野。在空中飘荡了那么久,还能不能脚踏实地的开始?出了机舱,到处是黄皮肤黑眼睛的面孔,到处是地道的京腔,然而却没有了成竹在胸的清晰。

“变化很大,两年没有回去,很多地方都是新的。”

先到一个同学家落脚,休整了几天之后,他渐渐游刃有余地熟悉领悟这个生活了30年的城市。在这个城市里,潜藏涌动着无数的好机会,在那些高可蔽日的大楼里,是他所向往的广阔天地。

“在加拿大两年时间,过日子没问题,可离开了自己喜爱的领域,心里还是痒痒的。要说对国内的机会有多大的把握,我也说不准,但对这里,我更是没有什么把握了。相对而言,毕竟中国还是自己熟悉的环境。决定回去试一试搏一搏。分开,都是不情愿的。但我想时间不会太长,如果国内的情况不是很好,我过不了一两年就会回来的,如果好的话,有更好的发展空间,住够移民监了就回国。”
只有当你的脚落地的霎那,你才会知道是塌陷的泥沙还是坚实的土地。他,试探着走出了回国的一步。

“做出选择之后,心里还是很难过,看着妻子孩子,真舍不得。恨不得一起带他们回去算了。可付出了许多移民过来,还有这回国还不知道前景如何,再不能折腾了。”

妻子带着孩子继续在加拿大,孩子上学,妻子打工,日子规律而平淡,和许多的家庭一样,平静恩爱。唯一不同的是,他在她电话线的那一端,在他傍晚的时候问候她早安。

“国内有的夫妻分居两地,有个长假都能见见面,而我们就不行了。现在还想多存些钱,还有刚到一个新公司,总是请假不积极做事也不行。”

在中国忙碌的他,总是让妻子担心,担心他应酬多了坏了身体,担心他偷懒怕麻烦不好好吃饭……然而,一切都鞭长莫及,远隔重洋,她已经触摸不到他真实具体的生活,所有的细节都隐匿不见。

“很多企业喜欢像我这样家不在身边的人。这样的人下班不会着急往家跑,不会推掉不是很必要的应酬,不会有意回避声色场所。没有家,下了班,大家除了谈工作就是谈女人。”

他不讳言他一个人时候所面对的诱惑与考验。这不是他个体的经验,却是人性的通病。当两个人爱的关系渐渐日渐稀疏,如何才能稀而不断,疏而不离?爱的韧性是不是还能够坚持。

“我知道妻子很担心,我告诉她放心,但自己却从不敢掉以轻心。我想,所有的出轨都不是有意识的行为。”

人,往往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就像对待毒品一样,精神对于肉体,并不是无往不胜。他深深知道,所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我尽量把工作安排的很满,经常主动加班,忙到很晚,回到住处,稍微再看一会文件,就困得不得了了。呵呵,然后就是一觉到天亮。”

他还是住在那里,那里是他和妻子孩子生活了三年的地方,那些小小的摆设都还在,妻子写在墙上的“我爱你”还在,孩子画在地上的全家福还在……他把恋爱时候的情书都带回来了,很多,还有孩子出生时候的照片。

“看着这些,就好像和他们在一起一样,好想念他们。”

两年之间,每年的五一长假,他都会飞来加拿大,和妻儿一起度过短暂甜蜜的三天。三天,太短太短,每次都被甜蜜溢满,也都被分离痛彻。每年的新年,妻子怎么说都要回中国过年,然而,这次相聚也只有寥寥几天。

“每次送飞机,都难受的很。”

还好,他的事业很有起色,无论发展空间还有收入,都令他满意。于是,他想,这样的日子该到头了。

“身份拿了,就回来了。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呵呵,就是这孩子,对加拿大的学校眷恋的很。没办法,这次只有叫他难受了。”

在电话里,我听得出他声音里抑制不住的喜悦。如此纯真,如此清澈。

**背叛的放纵边缘

David,男,42岁,现居多伦多。2002年秋天登陆,妻子2004年初回国。

在加拿大华人家庭里,大多数人将男性成员的回国求发展视为心态失衡的产物,是需要太多成就感的缺陷。而相反,女性成员就适应的比较好,因为落差小期望低,所以很能惬意地享受加拿大的风光空气和舒适。或许,每个人的生活本身都不会像是他人所看到的表面一样,为了成就为了发展为了许多外话的理由。他们的选择只是听了内心热爱的召唤,你不是她,又怎么知道?

妻子回国了,回到了她心爱的妇产科手术台上。“大家都知道的,做医生的在这里不好找工作,因为医疗体系的不同,我们来之前也知道,但多多少少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着妻子有到欧洲美国交流实践的经验,会不会多一些可能从事和专业相关的工作。”

事情还是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她要是想进入医疗系统,就必须再读书。

“我们也想在这里安定下来,她也有打算读读书吧。其实也没有什么眉目,毕竟这里学医还是很辛苦的,说实话,年纪也大了,读书有些吃力。还有家里家外的一大堆事情。”

在加拿大开始的生活,一开始的时候绝不惬意。没有随想随吃的夜市小吃了,没有方便合口的超市熟食了……当许多的便利消失,需要的就是亲力亲为花费时间。他看到的就是妻子十分忙碌的身影――一日三餐,内外打扫,买菜洗衣,很多时候,她都会在看书的时候睡着。

“很心疼她,她太喜欢做医生了。有时觉得有些委屈她,为了移民,放开了自己那么喜爱的工作,其中薪水啊职称啊倒在其次,主要是她很喜爱。我经常能够在她的脸上看到微笑,尤其是她又成功地把一个孩子迎接到这世界上的时候。”

妻子是妇产科大夫。有的时候,这个工作太普通,几乎没有什么新意,产妇都是在那里痛楚,孩子都是那样皱皱巴巴。但任何事情,之所以有坚持下来的热爱,就是在这漫长重复的相似中,破土而出的感动。

“我的妻子不觉得厌烦,她总是说她那里是进来一个出去两个的好地方。本来这工作也很熟悉,日子也平静单调。”

但那个因车祸而奄奄一息的母亲,想用最后的生命力生下孩子,那哀求却又坚定的目光直戳到她的心里。然而,胎死腹中。那双哀怨的圆睁的眼睛,不再转动,却泪水如瀑。

“妻子哭了好几天,我劝她说这不是她的错,真的就不了了。可是她很自责,觉得自己的医术不够好,要不总能保住一个的。从那以后,她总是说自己学得还不够,找了很多国内外的重大手术案例来看来学。人都渐渐瘦了。不过,欣慰的是,再也没有留下什么遗憾,再复杂的情况都是母子平安。”

2004年春天,就是为了更多母子的平安,她再次回到了中国,义无反顾。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电话铃声响了,竟然是妻子工作的医院打来的。一个植物人母亲生产了,却碰上了棘手的问题,大家六神无主,竟拨打了国际长途。

“在电话里,再顶用的指导也是有限,结果,很遗憾,还是没有保全。妻子真的坐不住,甚至当天就要订机票会中国。我理解她的心情,但自私的说,我不希望她离开,我和孩子都很需要她。那天,我们谈了好久,我基本上是在说服她不要回国,毕竟有很多事,并不一定都要背在自己的身上。”

一连几天,他们都在为这个事情商讨。David认为没有必要因为这样的事情回国,那是不适别的医院的病人出了事情,自己也要负责?妻子说“我心里难受,如果我在,就不会的。在加拿大,用我的专业技术,一个人都帮助不了,而回到中国,至少我可以帮到她。”他默然,讲不出什么道理了,而也说服不了自己的感情。
“她有她的心结,我知道,尤其在那个时候,我的任何话语都是没有力量的,毕竟,那是人命关天的事。那个电话之后的一周,我和孩子就送她上了飞机。这转眼都一年多快两年了。每次电话,都能听出她的开心。虽然,她不怎么同我说她工作上的事,但我能感觉到,她内心很充实很平静。学有所用了,也好。”

语气间,他难掩的落寞。没有妻子的家里,总是凌乱,孩子跟着他吃快餐吃Pizza一连好几周。那些本来诱人的食物变得面目可憎食之无味。他也想给孩子改善一下,好好做几样菜,可是总是浪费了材料。一天忙碌下来,没有妻子在身边一起说话嬉闹,真的有些乏味。

“她刚回国那段时间,思念的很,也甜蜜的很,就像回到恋爱的时候一样,每次电话都有说不完的话,还写邮件。可后来,可能也因为新换了一个比较辛苦的工作吧,每天回来饭都懒得做,还是孩子给我做的,脾气也有一些烦躁,想和妻子说的也少了。孩子这几年长的快,自己也有自己的世界了,也很少和我交流。通常都是我睡觉,他弄电脑。几次电话里探探口风,她还没有回来的意思。我有些气恼,在她心里,别的人都比老公孩子重要,要是我现在也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是不是才具有和她的病人竞争的能力?”

时间推移,最初的那份理解慢慢变化。此时再也不是彼时,可以通融可以允许可以暂时放下。他有些后悔,或许当时留下妻子,她顶多难受几天就过去了。家里还是一样,到处被收拾得干净整齐,每天都有变换花样的饭菜,晚上一家人在一起聊聊天,打打牌,儿子肯定有许多的话和他们说。更让他担心的,是濒临边缘的忠诚。

“说实话,心里很怯。我在控制自己,但竟然不知道是否控制的住。很多人说,中国的环境复杂,加拿大简单。许多中国男人在这里来之后,没有了国内的高职高薪,想搞外遇也没有环境了。可我,在这里……”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说出了四个字“精神背叛”。一个知道自己背叛的人,还有清醒的余地,如同一个真正喝醉的人,从来都是说“我没醉”。或许,对于他来讲,等待的时间太久了,而且好像遥遥无期。或许,这并不能成为精神背叛继而身体背叛的理由。这个话题已经太过艰深,没有人可以推理解答。在这漫长的充满着自责的放纵边缘,苍茫独行的他,盼望着被妻子揽回怀中,再不分离。

鹊桥两端,守望着或持守或游离的心灵。要喜鹊每年都来,连接心的两岸。七夕节,祈愿所有分离的两人,都还站在鹊桥两端,恒久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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