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这种关系已经超出了顾客和店主的关系了。当然，他们也会问我很多问题，你今年多大了？我说，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七十年代的，具体的我就不会告诉你了。他们还会问我，你男朋友在不在这里？你的家人还在不在这里？我就……

采访对象：CICI
星星生活记者：宛星

她非常喜欢的一部电影叫《茜茜公主》，于是她的英文名字就叫CICI了。

在咖啡店第一次见到CICI时，她还在柜台后忙碌。有点吃惊，为什么？――年轻、漂亮，但依然能感觉到她电话里曾给我的感觉：成熟、淡定？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糅合。

学中文又学酒店管理的她表达非常流畅、坦诚，于是听她的故事，让我的好奇心有了充分发挥的余地。

下午的闲暇时光不经意间溜走，咖啡店的光线刚刚在暮色中稍有黯淡，她便敏感地意识到了，从采访中礼貌地抽身，将店中的灯一盏盏打开；角落坐着一个胖子，她叫了一个名，请对方把墙上的开关打开，对方边应着边熟络地开了灯。那是她的一个顾客。

灯下的咖啡店更温馨了，CICI在自己的领地里俨然一个公主。

那份辛勤努力之后换来的，对生活的自信和自如的把握，泄露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中。

对了，她亲手做的BAGLE是我尝过的最好吃的BAGLE。

1、 一年时间让顾客接受我

1999年夏天来加拿大。出来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学学英文，换个环境，最初计划还是回国去。因为以前，我在国内是学中文的，在一家很大的私营钢铁企业做总经理助理，工作环境和待遇都很好，我准备了学费想过来学点东西。过来后，读的是这边一家学院的酒店管理专业。后来发现，换个环境也好，可以做一些以前没做过的事情。

从学校毕业后，我就去了一家COFFEE TIME，打了一年工，因为我当时就有开咖啡店的想法了。要做这一行，肯定先要熟悉这一行，对吧？我不是很喜欢去走一般人的过程，舒服地找一份工作，我真的想试一试不同的过程。

在COFFEE TIME，我对每一个过程都熟悉了，后来正好遇到合作伙伴，又找到这个地方，然后就一起开起了这家咖啡店。现在说起来，好像很简单。

在加拿大这个地方做生意，跟中国不一样，在中国你请人就好，在这里，你一定要亲自做。开店头一年是最辛苦的时候，我最多干过每周工作7天，每天16个小时，什么都做。因为刚来的时候，那些老员工都等着看你的表现，你是老板。所以，我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在店里。

好像这种辛苦是值得的。很快，我熟悉之后，就轻松了很多。3年半以来，我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这里了，如果有人问我咖啡店怎么经营，那我真的是很知道！（笑）

这个店的生意投入大概20万吧。刚买过来的时候，装修很简单，现在你看到的这些花、树、墙上挂的画，是我们后来加上去的。然而，这些不是主要的，关键的是保证店面环境随时都是清洁的，食物都是新鲜的，而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和顾客之间的交流，能否获得他们的承认和喜欢。

因为，别人在我们之前已经做了10年了，很多老顾客就是附近的普通工人，他们对这里有感情了，愿意到这里来，有一点小小的变动他们就受不了。你是一张新的面孔，他们会不高兴，会离开。他们会出一些问题看你们是怎么解决的，比如，他会告诉我，之前他点东西收多少钱，为什么我收他是这个数？我不能按照他说的去做，他就会没完没了说你。其实，他不喜欢的不是这个店，而是你。那么你怎么办？

我只能看他们的说话方式，观察他们的行为方式，想办法怎样让他接受我。这个东西说起来简单，我大概用了一年时间。

在我们这个区域，华人很少，当地人多，还有东欧来的移民，欧洲的也有。所有这些老顾客，他们的名字、爱好、口味，他们住哪里，他们大概多大岁数，生日是什么时候，甚至家里有几个孩子，现在，我都清楚。一定要聊天，话要很多。所以，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定要记住他常点的那些东西，这是一个良好聊天气氛的开始。

远远的看见他还没有走进来，他在那里泊车，手头上就开始准备他喜欢的咖啡和食物，等他走进来，那些已经做好了，这个时候就可以聊天了。不用讲别的话，他一看你记住他了，他觉得他很受尊重，他对你的生意很重要。他就很高兴。

慢慢的，这种关系已经超出了顾客和店主的关系了，已经是朋友了。他就会认同你，他就愿意跟你拉家常。刚开始通常就谈天气怎样，假期怎么过，慢慢地熟了，话题也就多了，就可以问他：你住哪里？你做什么的？周末去哪里玩？很快他就会跟你聊更私人的话题：我的丈夫怎么样，我的男朋友如何，我的孩子如何。

当然，他们也会问我很多问题，你今年多大了？我说，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七十年代的，具体的我就不会告诉你了。他们还会问我，你男朋友在不在这里？你的家人还在不在这里？我就照实回答了。他们都很友善，我没有理由好隐瞒的。有时，关于我的文化背景，他们也会问一些问题，比如中国的节日，以及过节吃什么东西？比如，你怎么跟父母相处？父母老了之后，你会怎么对待父母？

这里各个国家的人都有，可以了解不同地方的风俗习惯，其实挺有趣的。有的老顾客没有工作，身体不是很方便，每个月等着政府的支票来。他们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做，通常就把一天的时间都花在这里，跟朋友在这里聚一聚，聊聊天。我跟他们很熟了，每次来都抱一抱，寒暄一番。刚开始我也不是很适应，好像有点过。但是后来慢慢了解到这是他们表达感谢的一种方式。他们肯这么做，证明他们已经接受你、喜欢你了。真的是这样的。我把这看成是我要学习的西方文化的一部分。

我平时很重视细节。比如有一个顾客咳得很厉害，我就说，你喝茶吧，他说，不，我还是要喝咖啡，我不喜欢喝茶。我就会在做完咖啡之后特别为他做一杯茶，加一点蜂蜜和柠檬在里面，送给他。我说：这茶我不收你钱，你试一试好不好，我就想你感觉好一些。他会觉得我是在关心他，他不仅是一个顾客而已。

圣诞节期间，你还可以看到那边有很多圣诞卡，我已经拿了一部分走了。都是顾客们送的。事实上，他们没有必要这么做，但是他们这么做，相当于是对你说：过去一年你辛苦了！另外，我还会收很多的巧克力，有时候还有花。今年，最让我感动的是我的一个大约50岁左右的顾客，她送给我一个非常漂亮的篮子，是她自己手工做的，里面是她自己做的糖，是按照她母亲传下来的秘方做的，很棒！她亲手给我送过来。还有顾客给我卡，打开一看，里面夹了一张20元的钞票。

我觉得不容易，以我的工作环境来说，我相信在各方面我比其他人要做得好一些。我才能收到这样的礼物。

2、请店员经营管理有学问

我们的店从早上五点开到晚上十点。有一个女孩子比较辛苦，她早上4：45一定要到这里，做好准备工作，5点钟一切就绪，开门迎接顾客。COOKIE是我们自己烤，BAGLE和咖啡是外面送的，这个女孩工作到早上九点，然后我就接她的手，一直到下午三点，然后再有一个女孩接手，一直到晚上十点关门。相当于是三个班。另外早上七点到下午两点还有一个班，一个人毕竟忙不过来。等于每天就是四个人。另外周末还请了人，所以我们这个店除了我之外，一共请了5个人。

我们做服务的要关注每一个细节。甚至每请一个店员，一定看她是不是保持店面的干净，是不是对顾客很友好，包括店员的长相，也很重要。比如现在这个西人女孩子，她长得不漂亮，但是她笑起来很可爱，而且性格很直爽。这样的话，顾客很愿意跟她沟通。以前请人来，通常一个来月的是后，会问顾客对店员的印象：她怎么样？你喜不喜欢她？顾客会跟我讲喜欢还是不喜欢。如果有超过5个人对我说不喜欢，那我就要考虑换人了，因为这影响到我的生意了呀。

通常我工作到下午三点，就要出去采购了，看一看店里差什么还要补上的，但这通常是一些小件，比如蔬菜，我们这里做三文治要用的。更多的东西是电话预定，要是自己采购的话，会累死的，至少需要两个人，而且是男人。有些东西很重，就是货送到了，也常常需要送货方的帮助。

所以，我们和送货的人都保持很好的关系。他们每天也很辛苦的，开着大卡车到处跑，我跟他说店里都是女士，需要帮助，他听你这样说，通常都会帮忙。我每次也一定要招待他们喝点咖啡或者果汁，吃个三文治，他们会很高兴，觉得我挺好的。因为也不是所有人的都会做到这一点的。

我和所有的顾客、店员、供应商、送货员都保持很好的联系，这样的话，很多时候我遇到问题，问大家怎么办？马上就有人说，我帮你！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有句老话叫“投桃报李”，真的是付出就有回报。

做这一行四五年时间了，我觉得我积累了一些经验，如果地方合适，环境合适，我们可能另选一个地方再开一家新的咖啡店。我们有经验，有供应商，积累了一些人力资源，如果不用起来挺可惜的。但这只是我们的计划，也要看情况。

3、以牙还牙维护华人尊严

当然，几年下来，我也有很生气的时候，也跟人吵过架，也有很怕的时候，因为有的人实在很粗鲁，而我毕竟是个女人。特别是当有些人喝多了，或者喝药之后，他们不受控制，动手打人，骂很脏很脏的话。

有的顾客，第一次看到你，一个女人，一个中国人，他们会拿一些事情试试你，看你怎样反应，如果你反应得不好，会很惨，他们会次次这么来折腾你，他们会觉得很有趣。哭没有用，只会给他软弱的印象。我会很愤怒，我会把我的愤怒反馈给他，让他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有时候我甚至直接对他说我的店不欢迎他这样的客人，要他从我店里滚出去。这样，他会觉得，他不管做什么事情，说脏话也好，不好的举动也好，他不会得到什么好处，那么他就不会再来骚扰你了。从此以后，他要么换一个地方，要么变得非常好。

我不是一个对人很凶狠和粗鲁的人，在中国我从没有说过脏话，我受过很好的教育，有很好的工作，我的家庭、我的父母都是受过很好教育的人。但是到加拿大来，我慢慢发现，别人是什么样的方式对你，你就应该用同样的方式去对待别人，这样才公平。

我在加拿大学到的第一件事是公平，还有作为人的尊严。不仅是个人的尊严，还有作为中国人的尊严。

印象深刻的一件事发生在我打工的COFFEE TIME。有一个黑人不知道是怎么了，反正我没有惹到他，他骂我：FXXX CHINESE！我当时非常恼怒，不光是因为F打头的那个字，还因为他骂了所有的中国人。当时店里很多人，大家都看着，我觉得我绝对不能一言不发。不过我相信很多人，包括我的OWNER，他也是个中国人，他会选择不吭声。但是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你是中国人，你生活在别人的国度，如果你没有尊严，你怎么生活下去？我当时就反骂他：你骂谁？我就是中国人！你又是什么东西？FXXX YOU！

按理说，店员是不应该对顾客不礼貌的，但我当时就这样冒着被解雇的危险做了，觉得很过瘾！那些话我听多了，只是没有练过。那是我第一次骂人。黑人连气也不敢出一声，溜了，大家看得目瞪口呆，从此再也没有人欺负我了。这就是结果，老板也没有解雇我。这个结果是很好的。（笑）

现在，在这个店里面，我能说：每一件事都在我的控制中。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能应付。所以，我觉得出国、开店，让我变得很坚强。

4、咖啡店谈情顾客成了男朋友

我是一个非常能适应环境的人。最早来加拿大的头两年，我的英文很差，那种惶恐的感觉是很强烈的。我跟很多新移民一样，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大概用了两年得时间，我才找回一点自信。

我当时是两年修三年的课程，一学期修四门课已经很惨了，我们一学期五六门课一起修，考试多得不得了。我曾经试过一周里做六份作业，简直要疯了。那时候，我们从早上8点上课，到晚上11点从图书馆回家，读书读得很辛苦。不过，很有用。因此，我打算再花一两年的时间读书，还是学酒店管理。我希望哪怕是到50岁，至少读一个研究生。关于饮食，关于各个国家的文化，还有酒的文化，我非常感兴趣。

我的男朋友，他不是中国人。我周围的朋友里面，除了我的搭档和一些中国同学之外，就没有什么中国人，我也没有什么机会去接触。我的朋友就是我的顾客，我的男朋友也曾是我的顾客。

我认识他从我来店里的第一天开始。他老找我聊天，我知道他是对我感兴趣。我不太想和顾客之间发生过多的私人关系，处得不好的话，我还失去了一个顾客，所以，一直跟他保持一定距离。我们只是在店里面聊呀聊！慢慢地，我发现他人很好，对我很好，心地很善良。这一点非常重要。所以，我们就开始出去约会，那时离我们认识已经快两年了。有时候我们一起开车出去，别人看见了，问：你男朋友！我说：是呀！就这样。这样也好，现在送花给我或者约我的人就少多了。

我和男朋友各自是独立的，他有自己的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我的事业也很少麻烦他，最多就是买了什么东西搬不动的时候请他帮忙。当然，有些顾客送我花或者巧克力，男朋友会问我是哪里来的，我说是顾客送的，他马上就不高兴了。后来大家相处时间长了，彼此了解了，也就不问了。

我觉得作为女性来讲，独立很重要，这样相处起来比较轻松。当然，感情也很重要，但我不会把它放在生活中最重要的位置。对我来说，工作、亲情排在首位。

总的来说，我对自己目前的生活是比较满意的。有的时候有挫折，但是我都能接受，因为本来生活的面目就是这样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自己努力换来的，所以我活得很充实，我喜欢逛街花钱，我觉得我很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