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星杯征文:为美国上司做月老(下)
2007-04-02 20:41:29
来源:星星生活

(海星杯征文选登/作者:查维成)(文接上期)她的回答使我感到尴尬。我的指标已经用掉了,现在已被套牢,解套不容易。眼前这位泉州姑娘,至少比我老婆年轻十岁,近在咫尺,大胆地向我发出了信号。

我沉默着,注视着她,她也看着我,这场面好像在许多电视片中见过。四周除了《二泉映月》的乐曲没有别的声音,这乐曲好像是在我们伴奏,让我感悟到在外谋生的不易,从她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我也曾在餐馆打过工,不仅饱尝异国生活的艰辛,也体会过失魂落魄的滋味。

如果她是有身份、有钱的餐馆女老板,只是想跟我玩玩,真不知道我能否经得起诱惑。可面前是一位想通过婚姻改变命运的弱女子,我脑子里的第一闪念是,千万不能伤害她。以前曾经坑害过别人,或被别人坑害过,那是出于年少无知或无意,现在四十多岁了,还在外奔波,虽然我帮不了她,但决不能欺骗她,决不能有意耽误她的时间,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说,“这二胡曲子太好听了,它震撼着我的心灵,它使我对所有正在同命运顽强抗争的人产生同情和敬意。你这么年青漂亮,黑了身份也不用着急。只要你不是偷渡进入美国,机会有的是。遇到合适的美国公民,身份问题就自然解决了。我不是单身,帮不了你。”

她用无可奈何的口气说:“世界上的好男人都结婚了。”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上司打电话叫我立即去他办公室。我以为有什么重要工作要交代,带着笔记本一路小跑赶到。他示意我关上房门,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神情对我说:“她昨晚给我打电话了,我们谈了近两个小时。”

“谁给你打电话了?”我没反应过来。

“就是中国餐馆的那位漂亮女招待。想起来了吗?”他是指泉州姑娘。

“近两个小时?谈什么来着?”我不解地问。

“我们什么都谈。我睡在床上,她也睡在床上,我们……”

“她跟你上床了?我的上帝,太快了!”

“不,不,不,她在她家的床上,我在我家的床上,我们舒舒服服慢慢聊。她说我的英语很好懂,我的声音很好听,她说我很了不起,值得人们学习,她打算今后跟我学英文。她还问了我许多问题。能回答的我都回答了。”

“不能回答的问题有哪些?”我笑着问。

“这可不能告诉你。”他嘴角露出皎洁的微笑。停顿了一会儿,他说,“我要尽快赢得她的心,娶她为妻,可我对你们中国女人不太了解,你给我出出注意,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下一步你要做的,是尽快弄清楚她究竟对你有没有那个意思,以及她以何种方式进入美国,如果她偷渡进入,即使与美国公民结婚,也不能改变她的非法身份。弄清这点对你们二人今后都有好处。”来美国后我对移民方面的信息一直很关心,在他面前像个专家。

“对,这件事请你替我办一下,越快越好。”他一面说一面打哈欠,显然是睡眠不足。

当天晚上十点钟以后,估计泉州姑娘已经回到宿舍,我拨通了她的电话。听到我的声音她很惊讶,问我有什么事。

我与她寒喧了几句,然后切入正题,问她为什么给我上司打电话,是不是改变注意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好一会儿,我能听到她的收录机里正在播放的《二泉映月》,我仿佛看到许许多多的阿丙在餐馆打黑工,在默默忍受命运的不公。

她把收录机关掉,长时间的沉默后终于说话了:“大哥,你是个好人,跟你说句实话吧,我并没有改变注意,只是想跟他练练英语口语,这样将来机会多些。”

“可你主动给他打电话,他以为你对他有那个意思,而你压根儿没有,这样一来就耽误了他,伤害了他,而且是有意的。他也挺不容易,挺艰难的,虽然他不存在身份问题。”

“好把,我以后不再给他打电话。”她喃喃地说。

第二天上午,我把昨晚了解的情况告知上司,上司摆摆头,挺难过的样子。等他恢复过来后,吩咐我抓紧与小泉联系,把这几天耽误的时间补回来。

他与小泉很快通了电子邮件,我叫他把这些邮件保存好,作为将来办移民申请的凭据之一。后来打了好几次三方通话的电话,我坐在自己家里就可以为他们当翻译。他的甜言蜜语还真多,我都不好意思直接用第一人称来说,常加上“他说”二字。我感觉到,他已深深地堕入爱河。

他后来跟医院领导说,他有未婚妻在中国,准备过几个月后休假,去中国探访和旅游。可他有一天突然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告诉我他已经宣布辞职了。我问为什么,他说在这干得不是很开心,不如干脆早点去中国享受甜甜蜜蜜的夫妻生活。

听了他的话我心头一震,不知说什么好,隐隐约约有种不祥之兆。

订飞机票之前他与小泉又通了一次电话,告诉她辞职以及即将赴中国的事。辞职的事让小泉大吃一惊,她问他将来的生活来源,如何养活她和她的儿子。

他叫她放心,他有足够的退休金。小泉叫他别急着来中国,先找到一份工作。

但他还是不顾劝阻,急不可耐地飞往中国。他跟我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性生活,一天都不能等待。

我叫他带些礼物去,给她和她的家人,我们中国人讲究见面礼。他说他是五十多岁的人,有足够的生活经验,用不着提醒他。

到达中国的第一天,上司被小泉及其家人在南昌市最豪华的酒店设宴款待,他被那隆重的场面所感动,激动得当场用小泉的手机给我打国际长途,说他们真好客,中国菜真好吃,今后的日子将幸福无比。我提醒他别忘了多拍几张合影的照片,将来办移民申请时用得上。

然而,两天之后小泉给我来电话,从她讲第一句话的语气我就感觉出了问题。她说现在电话旁没人,她要单独跟我谈谈,接着便开始谈她对我上司的印象和看法。

“他的手臂,太可怕,太恶心了,完全是骨头的形状。他太不懂事了,给我妈妈的礼物,竟然是个小钱包,给我儿子的礼物,是顶帽子。这么小气,将来怎么在一起生活。他是不是太穷了?你的上司怎么会是这样?你以前在中国的上司,系主任、处长什么的,应该都是很有派头的。你美国的上司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我实话告诉她,“我早就告诉你了,他如果条件好,用不着大老远跑到中国去找。你要有思想准备,作出牺牲。”

小泉说这个牺牲太大了,下半辈子将无幸福可言,但她还是想去美国,目的是把她儿子弄到美国读书。她最后说,“我们都是老同学。跟你说句心里话,我想去美国后,不跟他结婚,你另外帮我找个男人。”

“根据美国的移民法,作为未婚妻持K签证来美国后,你必须在九十天之内跟他结婚,只能跟他结婚。跟别的男人结婚不行。”

“好吧,为了儿子,我忍受三年,三年一到我就跟他离婚。你是介绍人,我事先告诉你一下。在这三年之内,许多事情还得请你多照应。我语言不通,离婚之后也还得请你多照应。”

“请你不要这样做,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这对他太不公平了。当年他坐在汽车里,一个小孩突然横穿马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位置,结果汽车为了避他,翻到路旁,车上的人都爬出来了,安然无恙,只有他,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留下终身残疾。”

“又有谁对我公平呢。毛泽东改变了我们这代人的命运。你知道的,刚读书就遇到文化大革命,被欺骗,被愚弄。毕业后下放,青春岁月被蹉跎了,哪里竞争得过现在的年轻人,才四十多岁就下岗。”

“我们这代人的不幸不是我们自己能够控制的,但你打算利用欺骗的手段达到目的是你我所能控制的。看不上他就算了,别去伤害他。”

两天之后我去亚特兰大机场接上司,他目光呆滞,见到我第一句话便是,“她根本没让我碰她一下,连手都没跟我握一下。咳。”
小泉给我带了几张中国民乐的CD唱碟来,回去的路上,我们在车上默默听着二胡独奏曲《二泉映月》。上司说这曲子好忧伤,好像是在鸣怨叫屈,只有中国才会产生这样的曲子。

我也异常忧伤,告诉他我刚被新上司解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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