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从家中逃走”
2007-05-23 20:47:01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栏作者芙郎)在各种压力和不适应之下,他们把拳头伸向了自己深爱的人儿。移民,仿佛是他们生活中的“大难临头”,挣扎苦熬之后,虽还未“各自飞去”,却已经羽翼飘零。如果说无论身体还是心灵上的伤痕都可以随着时间褪色,但那些浓浓爱意拳拳深情随着时间还剩下多少?即便有幸找了回来,它们还是不是原来的样子……

人物:小A,35岁,来加拿大四年。

打,一声不吭地打,对我,或者说对我们,仿佛是一种新型的毒品,我们都不受控制又或者说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它。我们不会对骂,或者只是害怕邻舍听见,打了911,见了警察,或许我们就没有机会再打架了。房间里只是充斥着清脆地巴掌声或者跌到在地那沉闷的声音……

“我们,还是,离婚吧。”我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出了“离婚”这两个字。话刚一说完,我的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即便打的浑身伤痕,我都不觉得疼,更不觉得伤心。可在我说出这两个字,在我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却哭了。

“看你们俩的脾气都那么好,平日里一定不吵架吧。”登陆第一年的时候,认识我们的朋友都这么说。那个时候,虽然我们还没有找到工作,还住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我们却很开心。每当他们问到的时候,我们就相视一笑。回到家里,我都会有些认真地问他:“我们真的没有吵过架吗,那几次……”

“我们那不叫吵架,那叫做沟通感情!”他说。虽然我知道我们的确是吵架过,但我还是感激他这般地体恤。我知道,他愿意照顾我的感受,他记得我说过:“我们绝对不会吵架,更不会LH。”在破碎的家庭里长大,我对吵架深恶痛绝,离婚这两个字眼我连说都不想说到。

而,我们今天,真的要走向离婚了?

“不。”“那我们就这样俩天一吵五天一架地过下去吗?”“我,宁愿这样,离婚?我丢不起那人!”他转身走了。他,是那么好强那么爱面子。

“你怎么还是穿的那么随便!”登陆第二年,老公找到了专业工作。一天老公回家后兴奋地告诉我,周末在公司会有一个小型的聚餐。虽然只是很简单的自助餐,他却很是注重,他说这是一个很好地和上司拉近关系的机会。

“我想,这并不是一个太正式的聚餐,而且,我也有些不舒服,再说,你看你那些同事,都穿得挺随意的。我要穿得那么正规,反而……”

“你什么都不知道!总是自以为是!还说什么我们很enjoy现在的生活,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你等着看,下一次升迁一定没我!你都这么enjoy了,不是吗?”

“这有什么吗?享受生活怎么了?轻松一些,你在国内的那个公司人际关系太复杂,升个职你争我夺的,生了多少闷气。不就是为了这个,我们才出国的吗?现在到了加拿大,咱们就做个中产阶层,好好地享受生活。”我笑着拉他的胳膊,“来个拥抱吧!”他背对着我,猛地转身,一个巴掌打了过来。

那是我们第一次打架,我似乎忘了当时脸上那火辣辣地疼,却还记得他说过的话。

“你懂什么。我也曾以为我只有作体力活的命了,可是,我找到专业工作,我有升迁的机会,可就被你乱说话给搅和了。什么享受?我一点也不!”

那悲愤的背影我一直记得。

那晚,他向我道歉,说他有些失控,请我原谅。我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嗓子哑了没有力气。我心疼他,我想他工作的并不开心。

“我真的希望你没有找到什么专业工作。第一年的时候,我们都在工厂打工,每天不都很开心吗?”

“那个时候开心是因为有希望,而且是一个通过自己努力可以实现的希望。而现在没有希望,因为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那晚,是我们到加拿大以来第一次那么久那么深地谈话,说了很多很多,睡得很香很香。

只是,他在工作上的不顺心越来越多,抱怨越来越大。

“工作就是小学数学,简单地令人乏味!我不愿意做泥瓦匠!我想做的是画蓝图作设计师!”他开始不停地在网上找工作,面试的机会不少,但都是无果而终。他很烦躁,如一堆干草一点就着。不仅仅是他,我们都开始变得敏感易怒。往往都是把简单的家常话演变成吵架、奚落和责备,继而打了起来。

在他的巴掌打过来的时候,我用胳膊挡了回去,我感觉到我眼中的愤怒,和他遇到抵抗时候的羞愤!我们的打架逐渐升级。“是不是该生个孩子了。”妈妈在电话里说,“这也结婚八年了,到加拿大也快四年了。不是也找到专业工作,买了房子了吗?老大不小的了。”我只是暗自垂泪。我们现在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生孩子呢?事实上,我已经打算搬走,并且不愿意告诉他。

我已经开始怕他。

打架,我真的不怕。有几次,我们打完之后抱头哭,我们都知道彼此心里都不好受,更需要对方的理解和支持。我们都暗下决心,要一起度过这移民生活里的难关,并发誓不会再有下一次。只是,我们都没有做到。他打我,我骂他,骂着骂着,他真的就变成了我骂得那种人,自私自大,没出息,窝囊废,天生给人提鞋的料……

从前的心疼和理解都变成了厌恶、轻视和惧怕。

“我们不离婚!我们会好的,像以前一样好!”老公对我说,“你信吗?”

我想信,但我不自信。我还是想按照原计划,在月底的时候搬走,或者说,逃走……

人物:Peter,32岁,来加拿大两年半。

“说话!和我说话!”她几乎是吼叫着对我说。而我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就这样沉默着,数着她打在我脊背上的拳头,我想她也在数着,因为这次和上次一样,都是50下。

说实话,只要她能发泄出来,我不怕。我知道她受了不少委屈,而我却帮不上她什么。为了和我在一起,她和她的父母闹翻了,失去了她一向优越的小姐生活。

“我才不怕,我有自己的一双手,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在市中心最昂贵的咖啡屋里,她信誓旦旦地对我说,挥舞着她光滑细腻的手指。

“可我真的担心你吃不了那个苦,你在温室里长大,不知道生活的难和苦。再说,如果我们去了加拿大,可能更苦……”还没等我说完,她就打断了我,“有什么苦?到了加拿大,有没有房子住,有没有饭吃?”“那倒是有……”“那不就行了,我的要求又不高,不是还有你吗?你不是说过,天塌下来,你撑着!”

是的,我是说过,那是一个男人,一个其貌不扬资质平平的男人在面对她这娇美可人儿的时候,荷尔蒙兴奋的结果。我爱她,视若珍宝。她的垂青让我急速的膨胀,我仿佛已经成为世界的主宰,可以成就一切,包括满足她。

来到加拿大之后,我放弃了最初先读书取得本地学历之后再找工作的计划。我想早些工作,家里多些收入,她也更有安全感。

“整天上ESL,上LINK,和那些其他族裔的人在一起,无聊死了。”一次上班回来,听见她的抱怨。“有没有什么既赚钱又轻松的活啊。”

啊,她终于提出要工作了。真的是我梦寐以求的事。说实话,在加拿大,一个人工作,薪水又不高,供养两个人的花销,还是有些紧张。

“我想……”还没等我提出我的建议,她一下子跳起来说,“我想到了,做美容店,做头发,化妆什么的,我最在行了。我逛街的时候,看到不少的美容美发店了。理一个简单的头发就要十几块加币,那要做起SPA什么的,一定不少钱。”她接下来的失望是我早就料到的,我没有她想象得有钱。尽管,她能和我在一起,就是不看重钱的,可是当她知道我离她那“不高”的要求还有距离的时候,她有些蒙了。

“那我也出去工作吧。”她很想去适应,可是娇贵的她很难适应。

“我真的很想我们能买个房子,有一间做你的书房,一间是我们的睡房,一间是运动室,还有一间要有一面墙装上大大的镜子,做我的更衣室。我们要努力赚钱!”她最喜欢地就是在一天劳作之后躺在我的臂弯里肆无忌惮地畅想。为了这个畅想,她省去了一切的化妆品,甚至护肤品都很少买。

“现在银行里有多少存款了,快够付首付的了吧。”

“还,不够,要不,给爸打个电话吧。”我记得很清楚,这是2005年的圣诞。我说,“这不也快到新年了,好久没打电话了,趁着过年问候一下。如果有他帮助一下……”

“真的?我怕……”她犹豫着拿起了电话。结果如我担心的一样,他们疼爱女儿,不愿意拿出钱来便宜了我这个骗子,他们劝女儿回去。放下电话,她抽泣起来,继而大哭,我抱住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好,你打我吧,打我。”她的拳头雨点般地落下,打到没有了力气,沉沉睡去。

工作,对于她来说很辛苦,即便在office里做文员,各种繁杂的工作还是让她喘不过气来。微薄的薪水更让她经常唉声叹气。我不敢问她是不是后悔嫁给了我,又是不是后悔来到加拿大,我怕听到我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我们买房子,可以和银行贷个小额贷款,来付首付……”我想她一定喜欢听这样的话,虽然我并不能保证。“买了又怎样,没有好些的收入,每月的月供就让人喘不过气来了。”头一次听到她说这么现实的话。她长大了,可是一点也不愉快。

她经常加班,经常腰酸背疼,手也开始脱皮干裂……从2005年底到现在,一年多了,她总是周期性的烦躁,打我,不理我,我开开电视,她走过来关上,我打开电脑,她走过来关上,我让她同我说话,她不说话……我想她是不是真的后悔了,可是又是自己选的,有苦说不出?

“你走,我不拦,你回国吧,回去你就不这么苦了。”我哭着喊,“如果你打我你能舒服些,你打你打!”。她不理我,就是打着,一拳一拳……

无论是施暴还是受暴的一方,他们都忍耐着自己承受范围之外的压力,他们,或许不应该受到更多的非难。引起暴力的追根究底还是彼此个性与成长背景中潜在的危险,比如说小A先生的急功近利,Peter爱人缺乏生活经验的期望落差。移民生活而来的变动,或许提供了诱因,但不足成为主导。作为移民,艰辛开始是客观而不易改变的环境,而愉悦前行的内心却是可以努力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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