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鲁鸣

买房子，是为需要拥有住宅或投资。然而，买房本身会成为一种冲动，会上瘾，成为一场病。我目前正患了这毛病。

起因是一个偶然的网络搜索，发现费城房子便宜，来纽约也方便。我和妻子想，今年是投资房地产的好时机，买了先租出去，儿子将来上大学毕业，把纽约的房子卖掉，到这里住，会有一笔余钱，我可提前退休。于是，我和妻子去了费城四次，看了十来套房，最后看中一栋在公园旁的房子，现代风格，很宽畅，地下室门窗都在地面上，附近还有一座医院。我和妻子便想像，将来两人可在公园里牵手散步，骑单车，打拳击剑；老了难免器官退化，到医院看病也方便。房主说，任何价位都会考虑。我估计他是失业，付不起贷款，急于出手。我们出了买价。可是，出了差错：我们的经纪人叫我们把定金的支票写给她，这显然是错误的。只好重新写一张支票。当时我不在家，妻子让儿子写英文地址，他把对方邮编号码写错了，快件变成慢件，这第二张支票到达经纪人手里时，已是一个星期后的事。等我们听到答复时，房子已被银行收回，房主已搬走。原来，房主不但借了房屋贷款，而且还用房屋做抵押借了一笔钱，这两项大大超过了房屋本身的价值。我们提高价位，银行不但不接受，还把原价又提高了。

带我们看房的经纪人是个有趣的女人，戴副眼镜，还抽烟，曾是人力资源的培训师。我经常向她打听一些买房过程中发生的趣事。她说，干这一行头次带人去看房，发现房主心肌梗塞死在床上！还有一次，一推门，房主全裸着！这经纪人不会花言巧语，常常会指出我们没注意到的房子问题，告诉我们值不值得买。我和妻子都喜欢她。然而，我们已无心再跑到费城看房，去了这么多次，仿佛已在那里住过了。

随后，我去中国，路过上海停留几天。回美前一天，看到岳母住宅对面有一套房子在卖，我就进去看了。阳台面对绿树林，三年的房子尤如新房，因为房主是一对年轻夫妇，经常到其父母家住。我很喜欢那套房。电话里告诉妻子，她说好呀，比我还激动。我身上正好有一笔现金，当晚就交了定金，让岳母第二天签合同，因为翌日一大早我就要上飞机。谁知房主对年事已高的岳母不放心，担心我人在海外而钱不能到位，和另一个买主签了合同。

有了这两桩未成之买卖，我发现自己对房子上了赢，就像吸毒，欲罢不能。上网时，总是身不由己地搜索一下房情。当看到别具一格的房子，那怕买不起也开心。我喜爱建筑，比如我喜爱酒庄并不是因为酒，原因之一是酒庄主人的房子通常都很美，都是艺术情调很浓的建筑物。起初，只是想碰到合适的房子才买。可是，去看房时会浮想联翩：如何装饰或改修这房子，这房子有过什么样林林总总的故事，如何在这新环境里过日子。妻子跟着我一次又一次地梦想。

前不久，在纽约北郊看上了两栋房子。一栋有2700多平方英尺，地下室的门窗也在地面上，周围完全是农庄景色，做周末之家不错。出了房价，房主不肯接受。妻子嫌那地方太偏僻太冷清，我们就没再出高价。另一栋是townhouse，女主人是灯光设计师，整个房子装修得非常典雅，主卧室、厨房和饭厅都很大，还有一个加州式大衣柜和室外木阳台。我疯狂地喜爱它。可惜，另一个卧室太小了，只能做书房，儿子以后上大学回家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只好放弃。

这时，宾州农村有一栋别墅在卖。我们看了照片后，非常喜欢。连夜做起梦来。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妻子变了卦。我只好一人开了3小时车去看房，权当去圆一个破碎的梦。生活中有些追求，人可能得不到，但是谁知道从中会获得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呢。带我看房的是个老太太，丈夫已退休。她在城里长大，成家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后，决定让孩子生长在轻松无压力的环境，便搬到农村。开始时，丈夫连工作都没有，她自己便操起房地产经纪人的旧业。一对女儿如今大学毕业都做了护士，都在这农村买房安了家。老太太开车带著我把几个农庄都看了遍，听她讲故事本身是一种享受。那栋别墅是石头盖的，地下室是石砖砌成的红色酒吧。别墅座落在农庄的边角，对面住著一位富翁，其豪宅巨大。我知道，这别墅虽便宜，但太远，买下后我一个季度恐怕也只能来一次。不过，我并不觉得白跑一趟。老太太驾车带我走在那弯弯曲曲丘岭起伏的小路上的感觉，将来写作也用得上。拍了一些照，此梦结束。

上星期天，我和妻子去长岛海边，到附近住宅区转了转，喜欢上了那里，既有些郊外风光离纽约近，人气又旺。我便和当地房地产经纪人约好，下周末去那里看房。因为儿子不愿转学，我们即使买了房，也只能租给别人，要等他上大学时我们才搬过去。因而现在去看房买房，与其说想借美国房地产市场下滑得到一栋好价钱的房子，还不如说是对房子上了瘾，成了难以克制的冲动和梦想。准确地说，它就是一场疾病。正如恋爱是冲动而成家是疾病，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好好珍惜经营，保持健康。其实，上述任何一次出价成功签上合同，房也就买了。也许，冲动过后对买到的房还不一定十分满意。然而，这是治好这种病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