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路边小旅馆
2008-11-14 00:03:11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特稿/作者:樟树)上周六,车过京士顿已近黄昏。天黑之前再怎么赶,怕也到不了某某度假村了。失望之情与周围逐渐升起的迷雾一样,弥漫在我们的心头。

夜幕降临我们正进入丘陵区。开始的感觉挺新鲜,雾象飘渺的水,道路忽上忽下弯弯曲曲,坐车的感觉犹如冲浪。要是白天阳光明媚视野开阔,如此颠簸跌宕,的确比城里开车好玩过瘾,可现在没了那份心情。因为四野黢黑,左边是河,右边岩石裸露,车在涧道上破雾穿行,总让人感到坠坠不安。难得的是路面维护的极好,平整胜过多伦多,不由得敬佩护路工的敬业及技术。要不然我们怎敢还往前开呢。

丘陵越来越高,已经成为小山,急转弯下陡坡不时出现。特别是阵阵雾霾愈来愈浓,灰蒙蒙雾腾腾的遮山罩路。车灯根本照不见路面,更无法看清路边的标示牌,如此行车意味着危险丛生,只好放慢速度摸索前进。然而还是不行,一回跑偏吓人一跳,一回错过转弯路口。要不是事前准备的“地图”公里及拐弯标的详细,我们真要“南辕北辙”,昏天黑地不知开到那里去了?

我的司机本来眼睛就大,现在双眼圆瞪的如牛铃。他双手紧握方向盘,身子向前探着,显得既紧张又吃力。造成现在的局面,他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原来定好12点出发,轻轻松松天黑前到达。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赶工到那么晚才来接我,能不误事?他想趁亮开快车,偏偏出多伦多就遇瓢泼大雨,雨罢刚猛踩油门,只见警察高速路正抄牌罚款。我们还好,所幸没被逮着,只好学乖按章行车吧。进了山没了警察,天黑不说还来了浓雾。不出事就不错,想快是不可能了。

好容易又到了平坦地段,雾也散去。看见路边灯下有招牌,是家小旅馆的。两人长舒了口气,会心一笑,先住下再说。

原先在国内我常外调出差,路边小店住过不少。那时的小店,兴旺的房屋肮脏,被褥一掀汗腥脚臭味冲鼻。也难怪,一般山野小店收房钱不多,条件差不讲究,没洗澡设备。要洗,自各儿到水房打盆水凑合吧。卫生点的客人,也只能擦把脸,泡泡脚。一般赶路之人事急慌忙,车马劳顿风尘仆仆,夏天大汗淋漓,冬季青鼻直流,见了客店自然赶紧歇息;顾不的洗涮也在习惯、料想之中。

另外,都是过路客,店家也没指望长住;也就懒得换洗床单被褥,自然污浊十足。生意清淡的,房子道是干净,推门就感到有股清冷沉闷气息。要换房,店家好说,打开门由你挑,结果都差不多。可是没法子,举目四望或是打听打听,前后方圆只此一家,不得不住。

前些年到边远山区出差,一院小店至今我还记得。店家说,“改革开放”了,谁不喜的梦里醒来?俺就在公路边盖了一院房,新被新褥新里新面,想做个揽客生意。多条治富路嘛!可惜干旱塬上,村小人少客不常来,他家还得种地为主。他说,就这条件,你要住呢就是稀客;不住天黑了不好走,俺送你到后头村长家,保你安全。我答应住下。他问,要不烧口稀饭,温个馍馍?吃罢叮嘱道,明个就一趟车,没个钟点,晌午头上才过来。还说,叫娃娃坡头上看着,黄尘土扬起就是车来了。娃娃喊叫,你出门就能赶上,去早了没用,公路上晒哩。我临走表示谢意,另给看车的娃娃一块工钱。他说使不得,猴娃子(小孩)在坡上耍呢,梢带的事情,咋能算钱?我说,就当给娃娃买上学的本子吧。他噢了一声,收下了。问秋后我还来不?那时核桃收了,他给我家娃娃一挎包。我与他客气,他说:哎呀,你看你这人,礼轻仁义重,大小也算个回敬你的礼性嘛!晓得不?吃核桃补脑子学习聪明,对你家娃娃好!他说的真诚在理,我无言以对。

那家家庭店虽简陋,店家本分心肠好。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让我倍感亲切,似乎使我又回到我朴实的乡下亲戚家里,萌生了留恋的感觉。而后,不论我在英国、美国,今天的加拿大山里,只要住小店就常想起他们。

现在要住的这家旅馆离公路二三十米远,没有院墙四周敞开,电线杆上的聚光灯照的“院子”一目了然。院子顺坡而起,铺有石渣路,顺路而上筑有台阶,阶上建一排红砖平房,十间总该有吧?每间房门有圆珠般的柔柔门灯照亮。大约一半房前有汽车,显然有住客。

到服务室敲门,一位胖大的白人老大婶接待我们。她圆脸庞皮肤粗糙,额头嘴角不少皱纹,麻黄的头发盘在头顶,象顶扁平的帽子,这种发形很少见。穿没袖子宽松花格连衣裙,粗壮的胳膊宽厚的大手,显得既能干又健康。她光脚走过去,调小电视声,又过来与我们说话。一只大黑猫象是她的影子,寸步不离跟着打转。大婶样子有些威严,人倒和气。几句话就象开心钥匙,说的我们也打开心扉,倒出一路的倒霉事。她笑盈盈地说,今天的天气不算糟糕,关键是心情。没什么了不起,睡一觉,明个看看山看看水,自然就有好心情。多伦多来的都这样。

当晚我们住9号房。那房间宽敞,设备齐全干净。奶黄色的墙,雪白的天花板,厚实的地毯,柔和的吸顶灯,给人以温馨舒适感。卫生间脸盆、澡盆、坐便器擦的洁净,冷热水龙头电镀锃亮,没有水迹,大小浴巾叠放整齐,浴盆边那块踩踏的垫子也象是新的。凹进的厨房,有洗碗池,电炉灶,微波炉,咖啡壶,烤面包机,电冰箱;刀、叉、勺、碟、碗、盘、杯成套。一张圆桌铺一次性台布,有杂志、旅游指南、本店介绍。四把椅子耐人寻味,旧的有特色,大概有故事可讲。热了有空调;冷了可放电暖,我们开了一夜,没有嗡嗡噪音。出门有穿衣镜可照尊容。可以说设施齐全周到,城里居家过日子的全套家什,全部享受,应有尽有。

特别要夸的是那两张大床,张张睡两人能打滚,三人不会挤。起先我奇怪,后来觉得店家聪明,替出门人着想。四人房住一家六口,谁不想沾光当回头客?躺下觉得床垫软硬合适,比我们家的舒服;可见店家舍得用好货待客。住店铺盖最为关键,这家,第一层是踏花棉被,二层有软软的毛毯,再下是贴身的单子。着实讲究的是单子的布料,那布料贴身柔和,而且浆洗的生白,散发着幽幽香气;这股上好香味星级酒店才有的。眼睛所见感觉所致,这山区小店别有风味,也满讲究。如此待客细致周全,非中国小店可比。就是多伦多的那些大酒店,除了高楼大厦,服务员年轻,豪华虚名在外,我看论干净舒适替客着想,并不比这里强多少。

那一夜我睡的特香。我的司机一路紧张,需要解脱。他用的方法是,先看了阵电视,放松神经;而后冲个澡,去汗气舒筋骨。身心松弛了,躺下后的酣声比我还大。

第二天日照三杆我们才起床,睡了个美气大头觉。推窗一看,呵,阳光普照!公路那边,鲮光闪闪水气茫茫,竟是一汪荡漾湖泊!?湖水狭长弯曲如游龙一般,不知蜿蜒到何方?看着看着喜上心头,果然心情大好!走出去逛逛,沿湖有大小不一七八间木屋,可谓“近水楼台”。我们的房后是“山”,不是常见的那样高山,只是隆起的坡,一坡高一坡。顺坡到顶是森林,茫茫苍苍的。房后的树不是很粗,老碗、小水桶般粗细,就长的笔直老高老高。形容为“窜如云端”“刺破晴天”,很合适;要仰头张望才行。阳光由枝杈洒下,斑斑点点,亮的晃眼,更凸显树的高大魁梧。我原先不知什么是“钻天杨”?什么为“参天大树”?今个开了眼!果真叫的有理,形容的传神。在林间转转,好不让我浮想联翩!我拍拍这棵摸摸那棵,感到自己似乎也在长高。现在想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当时处于兴奋之中,确实感到自己真的高大起来,而且正气昂然忘乎所以!

前是水,后是山是林;山似卧虎,水如苍龙,阴阳风水怎么说的?且不管它,我看来这必是宝地!

白人大婶的话果然不错,人有了好心情!看什么都好都顺眼,都金光灿烂。原来这里已经进入度假区,这小旅馆也叫度假村。房钱一晚加税过百加元,价钱不低,但值得,能一扫霉气,改人性情脾气!夏天和圣诞节不提前预约,还租不到房呢。

我们住这旅馆虽属偶然,也是幸运。要去的度假村还在更深的山里,离这儿还有一小时的路程。那里是不是更美,更妙,更让人心旷神怡呢?我想这是肯定的。
我终于明白多伦多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到湖边小住,哪怕蚊子咬,也无怨无悔。为什么愿花大把的钱,不辞劳苦去深山老林度假。因为那里山美水美,接触的是无污染的原始自然,吸纳的是山水灵气。让人参捂出天人合一的命之根本。因为山能影响我们意志,水能促使我们善良。林能支撑我们自强向上,阳光能解除我们的疲乏,风能扫荡我们的贪婪。在这里我们才真是修身养性,身心健康,返朴归真啊!

中国的山村路边小店,何日才能与加拿大的渡假村,路边旅馆,并驾齐驱呢?我知道这并不是遥不可及,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改变理念。我盼望这天尽快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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