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魁北克独立(中)
2010-09-23 07:22:29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特稿:连鹏)在1995年魁北克独立公投失败后,加拿大联邦政府从法律上采取措施,希望阻止分离主义的继续发展。

联邦最高法院1998年判决,一个省无权单方面脱离联邦,不论联邦宪法还是国际法都不允许魁北克单方面脱离。为了有效执行最高法院的判决,国会2000年又通过了《清晰法》,对一个省的“独立公投”作了重重苛刻限制,使公投独立根本不可能实现。

《清晰法》规定,一个省要独立公投,首先在文字上必须清晰表明独立意图,不能用含糊文字来降低人民对独立后果的认识,而且赞成独立的票简单多数不行,必须绝对多数。文字是否清晰,赞成票是否占绝对多数,只有国会有权决定。即使这两个条件都具备,还必须在由联邦政府和所有省份都参加的谈判中取得三分之二同意方可独立。根据加拿大国情,其他省几乎全是英语省份,魁北克独立似乎成了一个不可能的命题。

司法的确能对魁北克分离主义者造成一定的影响,但其实作用是很有限的。如果魁人分离情绪高涨,在多数人赞同独立的情况下,任何法律都是阻挡不了的。

有人曾经好奇,为何在联邦制之下,法裔魁人仍然有着强烈的分离主义倾向。毕竟在联邦制之下,地方政府有着极高的自主权,而且魁北克的情况又非常特殊,不仅受到特殊宪法的保护,有着不同的金融管理制度和语言保护,甚至总督和总理都是英裔和法裔轮流担任。

魁北克问题的实质是民族问题。在美国,由于白人在社会和文化中占据主导地位,所以他们的政策为民族“大熔炉”,把各种颜色溶解在一起;而加拿大则自喻为民族“马赛克”。造成加拿大民族“马赛克”的根本原因,则是法裔加人并不追求融合,希望维护本族裔的传统和特征。

法裔魁人有着极强的身份认同问题。毕竟,他们长期居住在魁北克,有着自己的语言、宗教和文化。从某种意义上说,联邦制非但无法阻止分离主义,反而会加深矛盾。

加拿大建国历史中英裔与法裔的矛盾,以及其中复杂的情感,都增加了法裔加人的离心力。在魁北克,法裔加人是绝对的主流,但从全国范围看,他们仍为少数,在拥有极强族裔认同感的同时,会担心受到英裔加人文化的同化,甚至侵蚀。语言、风俗等都是民族的具体特征,如果逐渐丧失这些特征,那这个民族也就不存在了。

其实,以前的加拿大省,及后来的联邦,一直为魁北克问题头痛不已。针对法裔加人不断高涨的族群认同和独立意识,联邦政府曾采取过不同的整合策略,包括殖民时期的“加拿大化运动”、移植美国“熔炉”政策等,但效果并不明显。直到上世纪70年代,加拿大选择了多元文化立国的政策。多元文化政策主张英裔文化应该对法裔及其他少数族裔的文化采取宽容和接纳的态度。

加拿大多元文化加强了外来移民和其他少数族裔对联邦的认同,这种认同成为了维护加拿大统一性的一种基本共识,其他族裔就从未提出过独立或自治,这无形中对法裔魁人造成了心理上的影响。

如今,我们透过现况回望历史,会发现多元文化政策在化解魁省独立风波中起到的关键作用。正是由于上世纪70年代魁北克的语言立法,和联邦政府旨在鼓励多元文化发展而采取的一系列措施,才使魁北克的民族主义,不再成为推动政治变革可以利用的有效工具。

近些年法裔魁人独立意识的降低,跟经济也有着密切的联系。

法裔魁人独立诉求的理由,也包含经济自立,即希望摆脱联邦对魁省经济的束缚和压迫。但事实上,加拿大联邦政府近些年并未侵害魁省经济利益,相反,却给了他们大量的实惠。

在上世纪60年代以前,魁北克非常像“英国的殖民地”,大部分的商业和政治活动都被英裔加人所控制。在魁省最大城市蒙特利尔,大部分的服务以英文为主。而之后法裔魁人所发起的“寂静革命”,虽然培养了中产阶级,保存了法语文化的独特性,增加了族群认同感,但上世纪70年代以后,由于受不断高涨的魁北克分离运动影响,魁北克错过了全球化的发展,并不断没落。

100年前,蒙特利尔被认为是北美最有希望的城市,是北美工业、商业、文化、金融中心。直到30多年前,仍然是加拿大最大的城市。由于分离运动,一些大的工商企业纷纷撤离,使得蒙特利尔的地位逐渐被其他城市赶超。

1995年的独立公投,基本开销达7亿加币。公投后所付出的社会成本,更是难以计算。1996年蒙特利尔的失业率高达15%,局加拿大大城市之首;全市低收入人口达到34.1%,在全加也是最高。虽然不能将经济的不景气全归咎于分离运动和独立公投,但由于担心分离运动所造成的政治不稳定,全国性大公司总部陆续迁出蒙特利尔,而投资者更是担心动荡,所以不敢投资。1.2万名蒙特利尔人在1996年4月到6月短短两个月间陆续搬到加拿大其他城市居住。

其实,这样的情况并非第一次发生。从1976年魁北克党成为魁省执政党到1980年第一次公投,4年间有近十万英裔加人搬离蒙特利尔,许多企业也同时搬往安省,这对魁北克经济造成很大影响。

1995年之后,由于分离运动造成的经济不景气,使得三级政府和魁人达成一个默契:拼命发展经济。

因为惧怕魁北克闹分离,加拿大联邦政府给予魁省相当优厚的政策和财政支持,从其他英语大省输血给魁北克。2009年魁北克财政预算统计显示,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魁北克省财政收入中联邦转移支付的比例一直稳定达到20%以上,这还不包括其他预算外投入。2007年,联邦对魁北克的各种财政拨款达到230亿美元,而当年魁北克自己的预算收入不过是495亿美元。

经济决定上层建筑。对法裔魁人来说,失去联邦财政支持会大大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这也是很多人独立意愿降低的原因之一。当然,目前在魁北克仍然有不少顽固的分离主义者,但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了“投机主义者”,他们不把加拿大视为一个联邦或一个国家,而是作为一个可从中提取利益的整体。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有些“龌龊”,但谁不希望追求更好的生活呢?目前,魁省经济发展势头良好,人心思定,“魁独”运动渐入低潮,并不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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