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北克旅游纪行
2012-05-03 19:04:20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特稿/作者:丁丽茹)圣劳伦斯河想必是位雍容的妇人。她丰满的身段舒展在安魁两省的大地上,她仰望天空,眼神随着天空的心绪而变,那是清晨湖蓝色的宁静,是阳光下孔雀蓝的顾盼,也是风雨前深灰色的心慌意乱。

本当作高头大马架出门去的越野车无论是沿着她飞驰而下,还是横穿跃在她胸膛上的铁桥,都不过成了她水波纹的绸裙间的一粒细小的针脚,一个星期的穿梭也只缀过那迎风飘举的几片。让人终究想不出那妇人是怎样的闲适与端庄。

**飘着老情歌的魁北克城

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人在飓风爱琳将登陆加国的滚动新闻中出发了。淡灰色的云结成低矮的天幕,仿佛随时都会落在人的头上,令人暗暗地深呼吸。傍晚十分,车终于开进道路的标识一律是法文的城市–魁北克–这个土著人眼里“水从谷狭”的地方。望着西天那青紫色的残阳,担心着明天会是怎样一个风雨如晦的日子。

不想,第二天,太阳如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在薄雾中笑着,人在那带着甜味的气息中得以轻抚圣劳伦斯河优雅的裙袂上那多情的一角。

阳光下,游人的心情就象喷泉上飞溅的水花一样轻快。那座名为“都赫霓”的喷泉(Fountain de Tourny) 在法国的葡萄酒之乡波尔多(Bordeau)飘洒了一百年之后,又被当作礼物送给了魁北克城,它象一只温顺的宠物,卧在魁省议会大厦,这座带有拿破伦时代印迹的庞然大物的脚下。

人背着手,仰头站在大厦的正面,如孩子一样茫然地望着不苟言笑的巨人,那巨人的脸上嵌着面孔更加陌生的雕像,那是些魁省历史上的著名人物。大厦正门上方的徽章上刻着三个法文字 “je me souviens”,中文的意思是“我记得”或“我不忘”,而据说,它他的真正含义是要后人记得百合花下出生,玫瑰花下成长的魁北克。

转过身来,穿过两百多年前留下来的城门,沿着古老的街道,走向河边,走向芳堤娜(Frontenac)城堡。狭窄的小巷里,两旁高耸着紧密相连的欧式建筑,十九世纪样式的单匹马车载着游人悠闲地踱步,马蹄不紧不慢地敲在石路上,敲出有节奏的声响,那声响碰在路旁的墙壁上,显得越发清脆,而跟在马车后面的奔驰宝马们不敢超越也不敢鸣笛,只能喘着粗气缓缓地行进,仿佛是暴躁的男人耐着性子,在练习嘘声唱歌。

街旁的店铺外吊着成排的花篮。那一团团的火红与深紫凝神屏气,仿佛在听那绿色的店门开合之际,是否撼动了百年前的尘埃。仿佛在听,掀起红色窗棂的小食店里,刀叉相碰和压低嗓音的法语相衬而成的细碎的音乐;仿佛诉说着当年都德哀婉的叹息:法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

可不知什么时候,一缕歌声把人变成皮影戏里的剪纸,由一根细细的绳索牵着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到后来,人心软得无力向前,脚也被那绳索缠得抬不起步子。对面露天餐馆的阳伞边,一个男子拨着把木吉它,极轻极柔地唱着那首唱了几百年的苏格兰民歌,歌词的大意是:听说你要去士嘉堡?不知住在那里的她是否还记得,曾经,她是我的真爱在心窝……

人怔怔的站在阳光下,在男子换了歌曲之后才挪动起向前的脚步。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Parsley, Sage,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was once a true love of mine…人坐在圣劳伦斯河畔高崖之上精致的凉亭里,无声地哼唱着大一时学会的这首老歌,心生感慨。

1534年,中国明朝的嘉靖12年,法国探险者雅克・卡蒂埃(Jaques Carthier)为了寻找通往中国的捷径,在圣劳伦斯河以北七百公里处遭遇暴风雨,幸被出海打鱼的土著人易洛魁部落相救,获救后的雅克・卡蒂埃来到易洛魁人的家乡斯戴德康那(Stadacona),也就是今天的魁北克附近,但登陆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挥动十字架,还有百合花的徽标,高呼“国王万岁!”称脚下的土地为新法兰西。那年冬天,法国人回国避寒,顺手掠走了易洛魁首领的两个儿子。

第二年,法国人在土著人的儿子的引领下回到魁北克。后来法国水手得了坏血病,当地的妇女用松树皮和白杉枝熬成的药茶救了他们的命。最后傲慢的雅克・卡蒂埃终与易洛魁人反目,掠上他们的首领逃回法国。

70年之后,另外一个法国探险家,萨缪尔・德・尚普兰来到新法兰西,他一改雅克・卡蒂埃的强蛮作风,穿土著人的服装,划着土著人的独木小舟,为冲突中的土著部落提供武器弹药。

加拿大土著人后来的命运众所周知,在这块土地上靠鱼猎生活了几万年的人群,在枪林弹雨中瞬间消亡。如今要见到土著人,只能在城市僻静角落里,所谓土著人活动中心的台阶上,几个男子懒洋洋地坐在那里吸烟,脚下是一地的香烟头,而祖辈的枭勇在他们身上荡然无存。

后来,魁北克几经争夺,终为英国所属。当然,这个城市在加拿大独立之后也迎接了世界各地或为躲避战乱和饥饿,或为寻找更好的生活而纷至沓来的移民。

人哼着那首老情歌,回望来时的路,见那两百多年前的议会大厦依然正襟危坐,想必那墙面上城市先驱者的雕像依然或坐或立,而其中就包括雅克.卡蒂埃和萨缪尔・德・尚普兰。街头的车辆想必都还背着那含情默默的三个字–Quebec, je me souviens(魁北克,我记得)。

眼前的广场上,芳堤娜城堡那华贵的身躯仿佛碰到了蓝天。露天饮品店里,有人在惬意地呷着咖啡,也有人围成一圈,被街头艺人的表演哄的哈哈大笑。仿佛这块土地从来就是这么美丽安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人轻声哼唱着,仿佛在问那河水:你是否记得,是否记得人类在这块土地上,为了生存和贪欲所发生的一切情仇与爱恨?她无语。想必这一切她见过,只是把所发生的一切尽收河底。不然,她怎会如此地安祥,仿佛不在流淌,不然,她的眼神怎会是如此的从容,就象那蔚蓝色的天空?

**大音希声的圣安峡谷

如果说魁北克城是一首情歌,一首飘在圣劳伦斯河华美衣袂间的情歌,那么圣安峡谷(Canyon St Anne)–则是天作殿堂,山作琴身,瀑布为弦,由风弹拨着的来自洪荒的希声大乐。

那天早晨,从魁北克城出发一路向北,因为飓风爱琳已经逼近,天空开始飘起了细小的雨珠。车窗外,右手边,圣劳伦斯河稳稳当当地淌着,好象是大手笔的画家在灰黑的天际泼下一段银灰。而车的左面是劳伦琴山脉,山岭下狭窄的平原上是联成片的庄稼,点缀期间的是或米白,或深蓝,或浅灰的农舍。不知是错觉还是怎样,那农舍显得玲珑小巧,有如孩子的积木。

车刚刚开进山门,一袭又浓又厚的大雾,由谷底迎面扑来,沿着陡峭的山路一寸一寸地向下挪动,直到车轮碾动铺就停车场的粗沙细石,才松了一口气。下了车,眼前是细细高高的枫树,稀疏的雨点打在叶子上,听起来有些空旷,就象天乐大师们演出前未成曲调却有情地转轴与拨弦。

人沿着山间小路走去,浓密的树林后传来的声响,好象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大声地鼓掌和喧哗,可是在这阴雨的山野里,有的不过是时隐时现的三两个游人。为了寻找那声响的来处,人沿着回转的山路急切地奔走,只是越往前走,那声响越是向后退。

终于,在路的尽头不期而遇一座底矮的铁桥,站在桥头望去,绿意翻滚的两道山峦仿佛是两位长袍老者,盘膝操手,相对而坐。一条铁锈色的小河,仿佛是绕在老人膝间的孩子,灵灵巧巧地迎面弯来。又宛如游行的乐队里,领奏的长笛吹出的曲子,婉转而又流畅。原来这就是圣安北河(Ste-Anne-du-Nord River)。

人走过铁桥,跟着小河的节奏朝前走,不想那小河却在一个平坦处,一失足跌了个跟头,变做飞驰的荒流,仿佛是乐队塌了台子,乱了阵脚,什么洋鼓,洋号,琴弓还有琴身一股脑踉踉跄跄,叮叮当当地滚下台去,撞向被雨浸成墨黑色的山岩。

人荒了神,急忙跑到前面木质的观景台,俯身回头,那泛着土黄色的波涛象一群群的野兽,什么狮子,大象,还有虎豹跟豺狼咆哮着,怒吼着,骄横地冲下山去。人还没等眨眼,那兽群又变成三千丈的白发垂在峭壁上,在轰鸣中掉入深渊,深渊里溅起的水花如云雾蒸腾,又如收不缰的烈马鬃毛飞扬,奋蹄嘶鸣。

观景台上中英法三语对照的导游牌象是一张翻开的书页,读了它人才知道故事要从远古说起。十二亿年前的一个夜晚,真主说了一个字,有。于是地裂天崩,无数的巨石浴火而生,喷出地壳的深处,穿破天空,一时间火漫原野,烟迷江河,待到烟消火灭后才有了这么一川的乱石,如一堆堆散落的硬壳书本。七亿年后,真主说,无。于是冰封大地,一切归于沉寂。又过了不知多少年,冰雪消融,大地上有了圣劳伦斯河、圣安北河,以及这圣安峡谷里的荒流。

当初,有着山峦一样高大身躯的恐龙就是模仿了这荒流的吼声,才吓退了所有的猛兽,成为大地的霸主。公元1965年,当恐龙早已从大地上销声匿迹,成为架在博物馆里令人触目惊心的骷髅时,当昔日的蜂蝶与草木成了映在化石上的影子时,才有伐木工人循着林木深处的喧哗声,找到这荒无人迹的去处,此前这浊流与瀑布已经吼叫了不知多少万年。原来,所谓的天赖无须任何乐器,不过是山做琴,水为弦,由风挥洒着无曲和无调。

当人偏着头读着导游牌右手边的中文翻译时,站在旁边的一对夫妇正看住它左面的法语。当我们的目光十字相碰时,那夫妇好象发现了秘密一样兴奋,你在读中文?!为了声音不至被瀑布的咆哮声淹没,他们抬高了声音,仿佛在朝人大喊。人也把声音提到脑门上笑着喊回去:是啊!那这些中文字怎么都象图画一样?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从图画而来,你看,这“河流、波涛,瀑布”中的“三点水”象不象水花的飞溅?

摇手告别“法文夫妇”,一边想着,这古老的地方就该用古老的语言来记载,一边踏上峡谷间的悬桥,不知建桥者是有意还是无心,那桥板竟是挖了方孔的筛网,人盯着筛下呼啸而过的急流,战战惊惊地迈着步子,等走到桥头,不知是因为劳累还是恐惧,觉得两腿酸软。

不想,在悬桥的上空,还有更高的一座桥,望上去简直就是天空里的一条风筝线,风筝线上有游人模糊的身影移来移去。人又鼓足勇气迈上天空里的悬桥。人俯瞰桥下,见到的是深谷里那座桥的模糊的身影,人不禁感慨,世间的人和缘分有时很像这两座桥,相望,却不得相遇。

转过身来放眼望去,原来,那不羁的水流在摔进深谷后,又沉静了下来,在天空下闪着灰色的眼睛,在绿树的簇拥下,若无其事地流淌,淌入圣劳伦斯河,最终成为她美丽衫裙里的一条蕾丝。

到得对岸,沿着林间迂回的小路往回返,惊涛骇浪的吼声又渐渐远去,在不经意的转弯处,人不禁停住了脚步,那是一朵小小的簿公英,象一滴阳光静静地亮在绿苔与树菌间。可能是土地贫瘠吧,她不似公园里的簿公英那样蓬勃,却只有一层瘦削的花瓣,好象善舞者翘起的兰花指。

人凝视着这僻静处的小花,想到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可却又微微地摇了摇头,因为她不象太真女,有着侍伴君王,享三千宠爱的企盼;那么驿外桥边的梅呢?人又摇了摇头,因为她没有零落成泥,尘香如故的慨叹。她不过守着一朵花的本分,按步就班的发两片芽,再用细弱的身子,擎起花瓣,把自己开成漏在树荫下的一朵阳光。

原以为长川大河以及恐龙的吼声才是天籁,此刻在这朵无语的花前,人消去奔腾跳跃的豪情,沉下心来,细细地体味这真正的希声大音。

返城的路上,雨停了,望着路旁玲珑的农舍,想着大都市里的高楼和豪宅,觉得这乡下的农人才是智者,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上有天,下有地,旁边是高山和大川,所以只守着小巧的房舍,跟簿公英一起,唱着首恰如其分的无字的歌。

**着意闻时不肯香的翠湖山庄

离开魁北克城之后,人原本要在满地可逗留几日,可电视上却严重警告说,飓风爱琳第二天即将光顾那里。所以人只在那些老旧的高楼间草草地遛了一圈,就象逃难一样离开那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城市,逃向西北方向的翠湖山庄。

有朋友曾说,翠湖山庄(Mount Tremblant)可是度假者的好去处。有山,有河,有湖泊,冬天可以滑雪,夏天可以登山、划船。或者只须租一间半山腰的别墅,早晨坐在窗前,满眼是绿树和扯在绿树间的薄云,一家人坐在窗前吃个早餐,享受一份惬意的懒散。

车在令人困倦的,毫无起伏的景致中开出去不过一个多小时吧,劳伦琴山脉就象温顺的牧群转进人的视线。那山的轮廓柔和得有些象骆驼跟羊的的脊背,难怪土著人把这里称为抖动的山峦,而那一丛丛深绿色的树木远看去则象一团团的羊毛卷。峰回路转之后,终于找到旅馆,那是山脚下一幢白色的小楼,我们的房间有一扇落地窗,从窗户望出去是有着颀长身材的树木,几颗浑圆的大卵石极贴切地点缀在那由窗户框出来的风景画的一角。

收拾停当之后,人走出门,阳光正殷勤地照着山峰、树木和贴地而生的小草。白云则一副没人看管的样子,东一朵西一朵地散落着。人也不急着去找那热闹的去处,只躺到草坪里那张原木的野餐桌上,听着蟋蟀在小草间有一搭没一搭地鸣唱,不知不觉间,人沉沉地睡去。

一觉醒来,人的头脑清醒得有如退潮后的海滩,空旷而又清净,而身体则因为吸足了阳光而感到热烘烘,圆鼓鼓。心满意足之下,人出发了。到了游客咨询中心才知,最热闹的地方还在五十里之外,人索性到离得最近的自然公园去看看。

车在山与树木夹成的巷道里行进,一闪而过的是一个个小小的湖面,偶尔眼前也会亮出一大片湖水,染着山与树以及湖边别墅的倒影。地图上说,这就是苏比利尔湖(Lac Superieur)。但人没能做一分钟的停留,因为要赶向公园的最中心–门罗湖畔(Lac Menroe)。

及至到了门罗湖,太阳已渐渐西下,所剩无几的游人肩扛着或橘红或浅黄的独木舟上了岸,环住湖水的山象一条盘在霞光里的龙,要将太阳那燃着烈焰的龙珠慢慢地吞下。镜面般的湖水又把这风景一模一样地影到水底,人踌躇着是否该把此地取名为“双阳山”。而湖边坐在布椅上的老者膝上摊了块毯子,专著地望着那风景,却不知他自己也成了这风景画中温馨的一点。

人沿着湖边红色的沙滩朝前走去,眼前是一座小桥,只是那两只桥洞里的山光水色连同它们水里的影子,让人误认为是两面映了风景的圆镜子,不知宝玉当年游过的太虚幻境是否有这般精巧。走到桥上去,那圆木做的桥柱雨淋之后已渐老化,那黑绿色的断面上挂了雪白和亮红的苔藓。人对着那桥柱看了很久,原来腐朽与卑微可以天成这样一幅热烈的画面。

过了桥是一片空寂的树林,林间小路的尽头有清脆的喧哗声,寻声走去,却见一股泉水流过卵石。出乎意料地,一头小鹿从树丛间闪出来,它扭过头来见到人时,也小小地吃了一惊,还没等人按动快门,就一转身没在林子的深处,过了一会那小鹿重又出现在水边,原来是我们这外来者惊扰了到泉边饮水的生灵。

出了树林,太阳敛起他的光芒,只清清爽爽地留了半个天空的菊黄色。人光着脚坐下来对着那晚霞。湖中央有人在划独木舟。暮蔼中,只看得见坐在舟上的人影和船后拖着的白色的水痕,只是那船桨拨动湖水的声响和划船人的轻咳声让人觉得那船好象离的很近。

尽管人一直看着湖面,却也没发觉是在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几缕淡淡的雾气象京剧里的白蛇,披极轻极薄的缟素,纤细的手指挑起水袖,半掩着秀颜,悲悲切切切地飘上水面。人不禁打了个冷战,周围夏虫的鸣唱也似乎更加起劲。人说,天不早了,回吧。

弯曲的山路上,人同天边的的彩云不断地你追我赶。一会是山坳里开一片纯红色的木棉花,可当人想凑上前看个究竟的时候,那花却一转弯躲到山的后面去了;一会是树梢头揪碎了一块块粉红色的锦缎,却又在人接近她的一瞬逃的无影无踪。

到了山口,天渐渐地暗下来了,要开启车灯才能前行。忽然,车猛地停住,转头望去,那是一山一湖俗艳的云彩。那云彩就象一位妖冶的女子,着一席拖天拽地的紫红色的裙,放浪行骸地狂舞。她的舞是情人的唇将吻未吻时的颤抖,也是热恋的人相拥时散成的一缕一缕的魂。

那女子不是白素真,只着一袭轻帛在那里悲悲切切;不是小家子气的颜婆惜只钟情一个张三;更不是西门庆的潘金莲,把双套了绣鞋的脚探在当街的门帘下招惹是非。她定是位奔放的女子,有着丰腴的胸与臂膀,她浓装艳抹,长长的睫毛下藏着又深又亮的眼睛。但她也绝不是与斗牛士周旋的西班牙女郎,因为她尽管狂野,却怀一腔悲愤,不知是为自己还是别人的身世与命运。

如果那个把灵魂卖给魔鬼的浮士德见了她,一定会仰天叹一句,太美了,随即倒地而死。想到这里人有些怕了。也许,来时的路上,人匆忙间怠慢了苏必利尔湖里的鬼魅,惹得她在暗处作一湖的紫云迷住人的心窍,令人自己踩了刹车却全然不觉……

小学时候的一篇课文里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一次,这句话完全没有应验。因为第二天,天空象摊开了的灰色的毡子密布阴云。起风了。但人还是早早起身去找那最热闹的去处,因为天气预报说,飓风爱琳将在当天下午三点左右抵达翠湖山庄。

按照地图的指示,下了高速公路,在第二个转盘右转就是通向热闹处的路了。可右转之后,路反而幽静了下来。路旁的大树掩住小小的一片湖水,仿佛有人在灰色油底子的布面上大笔地画了几段树枝。

再往前走是一大片荷花。人打转车头,回到路的起始停下车,因为要再见那荷花。人坐在湖里只供独木舟出入的船坞上,身旁飘着一枚枚水草,那桃子形状的叶子,嫩绿的颜色,柔润的样子让人想起“点溪荷叶叠青钱”。不过这一句在这里显得沉重了些,因为有份量的青钱怎会这样飘逸地,不着一丝俗气地荡在这清澈的水上。

抬眼望去,层层叠叠的荷叶睡在水面,就象母亲为将嫁的女儿做的绸被。而那花则零零散散地缀在一片碧绿间,粉红对着雪白,鲜艳茁壮的望住行将凋零的,还有那一朵,虽然花苞已然开裂,露出点点的粉韵,但她却如一个女子依然紧紧地抱住自己,把自己抱成一柄收笼的粉绿色的伞。人说,未发之情就如那花的含苞一样,欲待发泄出来情就不为真情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那朵将开未开的荷花让人觉得有几分壮烈。

后来人才知道是因为走错了路,才遇见那片隐在树后的荷花。到得那最热闹之处,只见山峰高耸在灰黑的天空,山间是一排排城市模样的别墅。人们来往在经了人工雕琢的小亭子间,买些吃食冷饮之类的东西。坐上冷冰冰的电缆车到了山顶,凉风吹散了人的长发,只见一大块蘑菇样的阴云笼在模模糊糊的湖面上。原来这旅游圣地也不过如此。

人觉得有些兴味索然,于是急急地下了山。车开动的那一刻,一大颗雨滴重重的砸在挡风玻璃上,看看表是下午三点十四分,看来天气预报真是很准。一路上,疾驰的车辆卷起水雾,好象是波浪中行船。坐在温暖的车中,回顾这段赶热闹的行程,人不禁对着那淌在车窗上的雨水点头,嗯,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第二天,太阳照样早早地升起,暴雨浣过的天空、群山和树木都散着微甜的清新味道。人驱车踏上回家的路。当再次接近满地可城时,又遇到那片汪洋一样的水面,她缓缓地,不露声色地流淌,人他乡遇故知地叹了声:圣劳伦斯河!然后转过头,望着那衣袂飘举的妇人渐渐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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