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洲大陆最北端的小镇巴罗
2012-10-31 17:51:50
来源:星星生活

“用行动来证实,用脚步来注解。有些事现在不做,一辈子都不会做了。如果你真想做成一件事,全世界都会来帮你”。2010年9月,环球旅游者谷岳和纪录片导演刘畅开始了纵穿北美的搭车旅行。谷岳只身搭上集装箱巨轮横渡太平洋,与刘畅在阿拉斯加会合,开始了他们的美洲穿越计划。他们用一年多的时间,从北极圈出发,以阿根廷最南端为目的地,用最小的碳足迹,用各种靠谱及不靠谱的方法,完成世界上最长的陆地穿越。

正在消失的因纽特人

阿拉斯加最北边的镇子叫巴罗(Barrow),没有路通过去,只能乘飞机。谷岳和刘畅他俩决定要去看看巴罗和北冰洋,亲身感受一下美国最北端的这个小镇。

巴罗的人口只有四五千,大部分是因纽特人。他们的生活很特别,从来不愁吃穿。他们祖先生活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大油田,美国最大的油田。人们什么也不用干,生来就是股东。油田赚了钱,按时给他们分成,每人每年大概可以分得四五万美元。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过去的因纽特人住在冰屋里,靠捕海豹捕鲸鱼为生。他们的民族文化和生存技能都建立在捕捉海洋动物的基础上。现在,他们不可能再去捕那么多鲸鱼了,因为有捕猎数量的限制。所以大部分时间他们就是闲待着,吃炸鸡,喝可乐,看电视。人人变得跟海豹一样,肥胖扛冻,大冬天的,还穿着拖鞋短裤,露着一身肉。

巴罗是个被大海和大山包围着的小镇,镇子再往北,大概十几英里,是一条狭长的小半岛,宽度只有约一公里。年轻人天天开着四轮越野小摩托车,在海边漫无目的地转悠,早上去一趟,下午再去一趟。尤其是老人,经常在海边慢慢地溜达,看海,一看看好久。

这里的生活方式已基本美国化–三室一厅代替了传统雪屋,全地形车和卡车代替了狗繺-雪橇,牛仔裤和羽绒服代替了海豹皮衣。

刘畅说:这可能是咱们中国人特别梦想的一件事情–不用工作,天天在家上网、看电视,多幸福。但到了巴罗以后,发现他们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快乐。我注意到他们祖上的照片,那些人很精干,穿着大袍子,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透着生命的尊严。我头一次对”天上掉馅饼”是不是件好事产生了怀疑,觉得一个人活着没有事做,才真是悲哀。

这里打工的人,多数来自世界各地–他俩住的酒店的经理是土耳其人,开出租的是泰国人,餐馆老板是韩国人……很少有美国人来这里工作,因为巴罗的环境太恶劣了,10月中旬太阳落下去,一直到次年的1月中旬才升起来,这中间全是黑暗;也吃不到什么新鲜蔬菜,食物几乎都是空运来的,价格比纽约还贵;最低气温在零下40摄氏度以下。

谷岳和刘畅到来的时节,这里还属于极昼。从早到晚,太阳挂在下午四点左右的位置,随时准备日落似的。

巴罗富得像中东的小国,唯一不同的是,当地人的家庭结构不稳定。因纽特人和印第安人很容易变成酒鬼,科学家认为他们的基因里没有跟酒接触的历史,所以一喝就容易上瘾。当地人十三四岁就生孩子了,一般活到四五十岁–约150年前,他们吃肉当吃菜,喝酒当喝水,但是环境寒冷,运动量大,体能消耗也大;现在住在温暖舒适的大房子里,什么也不干,天天吃汉堡、鸡腿和薯条,身心健康都出现了严重问题。

10月以后,进入了捕鲸季节,政府对捕鲸是有数量限制的,每年只允许捕50头北极露脊鲸。北冰洋大概有一万多头北极露脊鲸,每年增长3.5%,所以捕鲸活动还是可以持续的。

当地有几十艘船出海捕鲸,因纽特人把捕到的鲸拖到岸上处理。对于他们来讲,鲸的所有部分都有用,包括厚厚的鲸脂、黑黑的鲸须。每家都会分到一些鲸肉和鲸脂。但是,总体来说,捕鲸越来越像一个怀旧的仪式,不再是当地人的生存生活方式,类似于中国农历的一些节庆活动。

当地人总讲,他们的爷爷、爸爸曾经是多么英勇,是怎样捕鲸打猎的,所有的一切都靠自己–他们好像很怀念从前的日子。有一个博物馆,陈列着他们的捕鲸工具,还有照片和衣物。从衣服到鞋,到生活中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们自己制作的。每件东西都很精致,都充满了故事。其中有一个鱼叉,是从一条成年的鲸鱼体内找到的。那个鱼叉的历史跟鲸鱼的岁数一样大。也就是说,这条鲸鱼很小的时候,中了这一叉,断在身体里面。后人捕到这条成年的鲸鱼,发现了爷爷辈儿的鱼叉。

这个故事令刘畅印象非常深刻。因纽特人曾经是北极世界最好的猎手,现在却是一些无所事事的大胖子。他上大学的时候看过一部纪录片,叫”北方的纳努克”。因纽特人住在冰屋里,穿着海豹皮衣服,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每个人没事就笑,笑成了一种娱乐方式。现在的人已经不怎么笑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萎缩了。刘畅以前还看过一部科幻电影,说人类再过几百年,都是大胖子,只有一个大脑袋一双小手,腿基本退化了,身体像个球,坐在电视机前,机器伺候你吃喝–这个寓言在巴罗就要实现了。

探访因纽特人家

谷岳和刘畅结识了一位叫罗宾的朋友,他是半个因纽特人,正要开一家全地形摩托车公司。谷岳问他能不能去他家做客,了解一些因纽特人的生活。罗宾说他家有点儿乱,但他姐姐喜欢招待客人,可以一起去他姐姐家。

罗宾比因纽特人还要热衷因纽特文化,对一些历史传统和故事特别了解。他能说一口流利的当地话,还很乐意教他们。

罗宾的姐姐见到谷岳和刘畅特别高兴,拿了些鲸脂出来招待他们。她把鲸脂切成小条,整齐地排列在盘子里。鲸脂像一根根大号的火柴,上面是黑色的鲸鱼皮,下面是白色偏粉的脂肪。罗宾说,鲸脂是因纽特人比较喜欢吃的小点心,跟中国人喜欢嗑瓜子似的。他的一个朋友去年捕鲸,分给他一些。罗宾还说,鲸脂白嘴吃也行,蘸点儿酱油和芥末更好。他们的孩子特别爱吃鲸脂,吃不腻,跟嚼巧克力似的。

刘畅看着鲸脂,想起了去年喝过的河马油,挺肥的感觉。鲸脂看上去不那么油腻,搁嘴里全是油,而且是腥的,像鱼油。嚼久一点儿,有花生和核桃的味儿。

那天的晚饭,让谷岳觉得自己像个野人–吃了生鲸脂、海豹油、驯鹿肉,还有几种鱼,几乎都是生着吃的。他体验到了那种原始的感觉–这种感觉可能人人都有,在脑子里很深的一个地方,怪怪的,刺激又陌生。

谷岳跟罗宾聊到了北极光。罗宾说,北极光是当地人的神,像他们祖先的灵魂。它出来的时候,大人都会对小孩说:你们要把头藏得特别低。罗宾唱了一首歌–这里人人都会唱的一首歌:

北极光出来了,它会慢慢、慢慢地下来。如果你唱一首歌的话,它会慢慢、慢慢地下来。它和你一样高的时候,你要小心了–它会夺走你的头,除非你能向它扔狗屎。

罗宾还在电视里放了一段当地的因纽特人在体育场里集会跳舞的录像。他们模仿着海豹、海狮的动作,很原始、很简单,而且很慢,举起一只手待会儿,换一只手再待会儿,好像是猎人在巡视,海豹在哪儿呢?鲸鱼在哪儿呢?

那种舞蹈古朴风趣,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们曾经的艰辛和欢乐–过去的生活和文化,都是建立在捕猎上的。现在这些事情没有了,他们什么都不剩了,好像灵魂也丢了,灵魂变成了天上的北极光。

后来罗宾告诉他们,自己其实是个白人,是被因纽特人收养的。这个姐姐不是他的亲姐姐,是他的收养人–罗宾觉得应该叫她妈妈,可是岁数又不太合适。他是被因纽特家庭养大的,骨子里认为自己是一个因纽特人。罗宾一再强调,因纽特人要做回自己,找回祖先的尊严,重新充满灵魂。

(本文节选自《一路向南:到世界的边缘》,作者:孙民,出版: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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