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柬埔寨感悟吴哥的微笑
2013-01-03 08:53:06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乐文)有一种微笑,淡定中略带悲悯,无奈中隐藏着某种神秘,这便是我在柬埔寨的旅行中所感受到的–吴哥的微笑。

它的迷人之处在于若即若离的气氛。画廊看似通向深远处,可当你试图走近时,却又飘忽不定。甬道也许能别开洞天,转眼又变成了迷宫。整体形状朴溯迷离,难以把握。

它是世界上现存的规模最大的陵墓与宗庙类的石建筑群,看着让人吃惊。可随时又有可能被风化掉,几处廻廊岌岌可危。若是称之为东方小雅典,它又没有那么明朗。它始终是个未知数,曾经的辉煌已经日趋遥远,难逃的悲怆却又日益逼近。

它的微笑弥漫着。行程中,那双眼睛似乎始终在注视着你,如影相随。它总是若有所思,神色又总是处于一种微妙的变化之中。

丛林中的舞蹈

当我们在暹粒降落时,机翼下的小城已是点点灯火。吴哥,在脑海中似乎应该是烟雾缭绕中的一座佛山,金光闪闪,气象万千。可驱车前往时,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座废墟。

由于被草莽隔开了距离,这片昔日的帝王之都凸现出沧桑感。它的笑容也因此穿越了漫长的时空。

围抱着的树幔成了屏障,很静谧。其生态环境符合原始地貌的几大特征,包括:蛊藤、青苔、沼泽、瘴气、深潭,等等。原生态的画面,亲眼目睹。此时,它的微笑之中隐含着一种清与幽。

这是王朝的摇篮。走进景区时,一个沉闷的柬埔寨在脑子里被激活了,我对这个国度产生了兴趣。这是逝者的舞台,一阵阵的空灵微炫,一幅幅的视影摩纱,翩然而起,扑面而来,阿娜多姿。

静态的壁画、雕塑等别具一格。我对于建筑是门外汉,只能凭感觉。整个群落体现了一种原汁原味(原创性和多样性),有别于我们看惯了的西方与东方的建筑形态,从中可领悟热带人种的最初的思维模式。它的每一尊造型都很有定力。

走进院落,虽然巫气偏重,匠气过多,门檐繁琐,但层次与布局却能够对称、舒展并富有节奏。做工虽拙,石材却很有质感与厚度。阶梯偏陡,给心理上有种压抑,也有一种紧迫。在体现兽性,人性和神性三者当中,设计者似乎想让建筑群更接近于神性。它在思维上的这种笨拙与混沌反倒释放出一种独特的艺术效果。森林中的波涛覆盖着一片片散落的古迹,整体上看虽然显得稀疏、坍塌但却有种内在的凝聚。

景物组合在一起实际上就是一组动态舞蹈,也形成了风俗人情的一个缩影。我感觉到了这个民族在精神上与其他民族之间的差异。壁画,不像敦煌那样在色流中挥洒着大唐的神采;雕塑,不像雅典那样在造型中透射出人体的阳光;舞姿,既不是大河之舞,不是飞天,也不是野斑马,而是像蛇或者像一种花。它把奔放与硬朗的锋芒转化为阴柔,它所歌颂的不是迸发而是化解。这种艺术形态,有定位,有传承,有特色,形成了一种谦卑的风格,自成经典。这种风格被坚硬地、清晰地刻在了石壁、雕塑上,这个民族后来的命运从中可窥一斑。

 

枯井、墓地、庭院、寺庙等等在荒蔓的背景之中就像古老而又遥远的歌谣。没有鲜花簇拥,与身份倒更吻合。梵高墓畔堆放着的也不是鲜花,而是麦穗。鲁迅墓畔堆放着的同样不是鲜花,而是瑟瑟草木。真正的容颜莫不如此,筋骨嶙峋,铅华洗尽,方显本色。它们都是最孤独的舞者,帷幕降下之后,它们枕着世界文明遗产的荣耀沉睡,吟唱出最深沉的安魂曲。

吴哥寺引来的天下观光客,络绎不绝,赞叹之声不绝,它的民族也因此引以为傲。它的微笑似乎是处于似睡似醉的朦胧之中。

王朝的背影

吴哥窟,与其说是帝王的一部沉思录,不如说是旅行者沉淀内心的一座孤岛。

说它朴溯迷离,因为它提供了一个悬念,其毁灭有点莫测。

一个偌大的王朝为什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历史上凡是被吞没者,包括西夏、蒙古、庞贝等都与干涸、凄厉有关,而这里却是湿润与温暖。地理上凡是被遗忘者,包括波斯、楼兰等都与沙漠、戈壁有关,而这里却是丛林与湖泊。是刻意地要躲避吗,可为何要躲避。法国人发现它、揭示它,这件事有点蹊跷。千百年来人们在它周围耕作与生活,对于这一无价之宝熟视无睹,无动于衷,只字不提,在史籍上留下空白点,为什么偏要一个万里之外的不速之客来揭开面纱?

吴哥王朝似乎比成吉思汗来得更早,去得更快。它毁灭时是在挣扎、在呼唤,还是像壁画上的弧线那样,以一种柔软的身姿,蝴蝶翩飞般的奔赴国难?它的残貌未被修复。你可以欣赏它,猜测它,但却不能重建它。这座园陵就像它的衰败一样,有种回归自然的无可逆转的意志与趋势。它有所拒绝,它推开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这种姿态是个谜。

当我们凝视着它时,略有痛感。这是东南亚一带最有份量的一堆石块,是这个民族的最为恻隐的一道创伤,也是它的心灵中最后的祈祷处与归宿地。游览吴哥窟,不像是游览西湖,暖风吹的游人醉。吴哥窟的造型、身世以及甘于寂寞都给人以很深的印象。它的隐身而去、绝尘而去给后人留下了一个断层。

说它难以把握,是因为对它的本质难以准确的定义。

世界文明史对这个王朝不知如何评价。如果说它平庸,可它曾经拥有的版图却相当于亚平宁半岛与希腊半岛的面积总和,并能在当时的地域格局中占据一隅。如果说它强悍,可它所奠基、所培育的板块却成了缠绵之音的故乡。如果说它失之于轻与浮,那是对它的不恭。

吴哥,虽然从本质上来讲是女性文化,南国文化。可它的选材却摈弃了嫩黄与浅白,而偏重于暗红与褐色,显示了一种厚重。它的诉说中有一股耐人寻味的婉约与回转。相比之下,与它同时被发现的雅玛文化只能算是薄一点的小人书。但如果说它深刻,它对于人类历史也没有造成过什么重大影响,没有产生过任何出类拔萃的人物与作品。它没有野心,杀杀戮戮无足轻重,与虎狼之邻相比它却留下了一座石窟。最终的灾难使它超脱了,升华了。灾难使吴哥王朝不幸,却使吴哥窟不朽。经过洗礼之后,这片废墟如果说可以和帕坎农神庙,和罗马斗兽场相提并论。那么,它毕竟给我们提供了一种启示,其内涵毕竟蕴藏着一种特殊的价值。

我们曾在佛晓前,黄昏后,以及上午的阳光下分别三次来到小吴哥,流连忘返。斑驳的院墙总能燃起对于岁月的怀念,月光下的冷峻也会随时转化为温情。

说它略带无奈,是因为我们在品读时,尝到了一种苦味与绝版。

它是一首绝唱。柬埔寨和日本一样,发出了一种濒危前的鸣唱。这种声音隐约大都来自于强势文明的周边地带,这应该引起警觉。中华版图地大物博,文化悠久并且庞杂,我们平时对于所处的这种安全与强势感觉不到,我们体验不到相对弱小的民族会是怎样的感受。实际上,任何民族都可能被挤压。当年铁木耳踏进北京城时,为什么想把京城夷为平地,中华帝国如果坍塌并且趋于毁灭,会是怎样一种景象,看看眼前的吴哥窟就可想而知了。

柬埔寨民族把吴哥的五塔正面叠影做为国家的标识,是把这种造型解读为荣耀,而不是把它视为耻印。把废墟印上国旗,在世界上绝无仅有。此时,从它的微笑中我们读到了一丝庄严与苦涩。

吴哥,离天堂如此之近,它的微笑中既含有一种走向天堂时的安详,又含有一种完成了使命之后的视死如归。

崩密列与圣建寺

把崩密列与小吴哥做个对照,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它是小吴哥的雏形,建造时间略早,规模略小,但由于没有经过后人的斧钊,因而保持着原貌。天下没有哪一处古迹再有这种对照版。

在这里,我们没有走栈道,而是选择了在乱石堆中攀援穿行。同样,回廊与天梯是通往天堂的必由之路,虽然它们都已经坍塌了,但昔日的骨架与脉络还依稀可辨,这便是路径。游人稀少,虽然用不着披荆斩棘,但野生态总是扑面而来。当地导游说这条路有点类似于当初法国探险家所走过的路,感觉上好像不完全是。

我们在摸索着走向真正的吴哥之魂。瓦砾虽然也在牵动着幽思,但我们更希望与黑洞,与深渊,与绝谷产生相互的对视或窥视。崩密列让我们看到另一端的情景:如果没有外力的挽救,一个世界级的古迹最终化为沙砾尘土,会是怎样一种结局。

在圣建寺,悲情再一次上演。我们看到了植物与建筑物的博弈。画面奇特,表情真切。有一种白光油亮的古藤,猛一看像白桦木,但不是。它们像大肠,像下水管一样扭曲并且裸露,缠绕着石屋。彼此间争夺着地盘和空间,像冤家一样至死相拥。藤蔓类本无脊椎,站不起来,但抓附能力强,逢洞便钻,有墙便攀。它们在俯卧前行时,蟒蛇般蜿蜒在苍茫草色之中,一旦爬上屋顶,却能够拔地而起,笔直的向上生长,直上蓝天。

有人说这是高棉民族的象征,体现了夹缝中求生存的能力。其实,我倒觉得,这种自然现象更像是外部力量对于高棉部落的侵蚀与掠夺,石块和建筑物倒更像高棉这个民族,他们努力地抵抗着吞噬物,保留着属于自己的最后地盘。

前面曾看到过的绿色植物在冬季来临时就变得枯萎、变节了,而石头是不可能变节和退让的,它只能坚守。这一幅幅奇观,让我们看的触目惊心。

我们的思路也随着这一路上的种种刺激在向前摸索。由于紧张,这个时侯有关佛的微笑已经被我们抛在脑后。

绽放的红颜

同样的都是残垣断柱,罗马的背后是古罗马的帝国霸气,雅典的背后是古希腊的哲学精神,兵马俑的背后是诸子百家的文理思辨。而吴哥所代表的文明,在硬度上与深度上有着明显欠缺,却反映出另一种价值取向。

吴哥的价值在于衰败。罗马、先秦都超越了自身的时代,这两个帝国的短暂、夭折都与自身的过于强悍有关,而高棉则显得低调。其实,失落与衰退也是一种美,因为很自然,顺应自然而不是扭曲自然才是明智。争强与示弱,哪一个更为恒久呢?

这几天我们看到了这里的一些状况,生活贫穷,落后,迟缓,愚昧,时常还有些腐败。这里的土地没有泰国那样郁郁葱葱,城市不像越南那样笙歌艳舞。也许是人才匮乏。但是这里是融为一体的。这里似乎没有强烈的物欲,显得很柔和。

为什么说它的微笑是它的灵魂,这种微笑给多难的民族能否带来庇护。这个国家在历史上被分解了,被泰国、越南、缅甸分别掠走了大部分的土地与财富,可是它似乎没有积怨、怀恨、报复,它很快修改了与邻国的边界线,并且没有去谋求扩军与核武器,这不失为一种宽容。战败后,它把首都迁往金边,并且将吴哥改名为暹粒,意思即为它甘做暹罗的一个颗粒而避开强权,这实际上是在寻找一种自处的方式。它曾经遭受过屠杀、瘟疫、殖民,但最终选择了独立,它的微笑之中也代表了这个民族最后的自尊。

在热带季风中,提炼不出张爱玲笔下的那种毒罂粟式的凄凉,在婆娑文化的土壤中,培养不出屈原、曹雪芹、鲁迅式的那种悲天悯人,但是这个民族有自己的个性。它能够坦然地面对贫穷与清寒,它宁肯自生自灭,而不愿意接受豢养,这不失为一种风骨。

柬埔寨所信奉的小乘佛教,不提倡侵略与野心,似乎是消极的,但这有助于给心灵一种慰藉与缓和,这到底是一种慢性中毒还是一碗心灵鸡汤,说不准。

如果说越南是一根扭曲的刺,那么高棉则是一朵妩媚的花,从民族情感来说,前者引起包括中、美在内的许多国家的反感,后者则使人感到亲近。在弱肉强食的丛林中,为什么一定要做一块梗骨。当周边都在炫耀自己的扩张之时,它却在有意的退避,这是不是体现出另一种情怀?

谁说红颜只能是沉鱼落雁,她的绽放虽然短暂,但却在心中留下了美好的波澜。谁说微笑只是一种柔软,它的背后,隐含着一种自信和对于自身清醒的认识,是一种发自心底的纯天然的力量,那么她的绽放又有谁能够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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