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七十年的中国新年记忆
2015-02-18 06:01:24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安安)华人盛大喜庆的2015年春节即将来临,世上炎黄子孙将普天同庆,欢天喜地过年!对四十年代的我来说,七十来个岁月,过了七十来个年,过年的记忆重重地钩起那迷恋的亲情和那难忘的乡情!

**孩童时(四五十年代):盼过年喜热闹

我出生在江城安庆(过去系安徽省省会),喝长江水长大,并在那度过童年。记得节前,家家清洁房间、打扫院子,户户拆洗床单、翻晒被子;记得家家腌制鱼肉腊货,户户炒炒米、磨芝麻粉,每家炸糯米圆子、山粉团子,每户煮茶叶蛋,炒花生、蚕豆和瓜子。这炒米最叫人难忘,它松脆可口,香气诱人,抓起可吃:小时候,饿了,就当零食。

记得除夕夜,我们家满桌徽菜、安庆菜,味厚鲜美,满屋飘香。年夜饭后,屋里点燃枝枝红蜡烛,全家三代人围着生(木)炭火的火盆取暖,一红一火以示日子红红火火,长辈讲家族故事,大伙吃干子糖(记忆中的童年没听说、更没见过糖果)、剥花生、磕瓜子,有说有笑守年夜。

记得年初一,全家起早,穿戴新衣、鞋和帽,我们小辈先向祖辈、父母和长辈瞌头拜年,然后吃泡炒米或炒粉、烧卖和茶叶蛋。随后,迎接阵阵拜年来客,大家作揖问好,对老者说些吉利语,遇我们小孩讲点鼓励话。年后元宵节,闹花灯,大人带着我们上街观赏,其间花灯全城,游人满街,锣鼓喧天,鞭炮鸣响,空前热闹。

孩童时过年,随我们吃,尽我们玩,大人不催我们念书,不撵我们睡觉,最高兴了!只盼过年,只盼早来到!

**上学了(五六十年代):想过年图温饱

那年份,全社会物资贫乏,生活困苦。全国各地粮油肉蛋副食和布匹等大部生活用品,实行凭票定量/限量供应。60年前后几年更为困难。过年时,只望能尽吃,吃个饱就满足了,有好吃的更是喜出望外、是奢望了。年夜饭桌上主要是素菜,只是比平时多几样;荤菜就一两种,人多,很快就完了。年夜饭后,有时还有些平时见不着的糖果、瓜子吃,围着父母亲,全家人说笑着。

兄弟姐妹们嗓子还好,都喜欢唱歌。这时姐姐哥哥带着我们唱中国民歌、电影插曲、和苏联等外国歌曲,尤其是唱一些新歌,大哥/二哥还用国光牌口琴吹起伴奏。我们笑着唱着,下棋打扑克,守岁。这一辞旧迎新的夜晚,是一年中我们全家每个人最开心的一晚了。

过年了,非常想有件属于自己的新穿戴,褂子或裤子,那怕鞋袜帽手套毛巾或手帕,有一样都行。但常常这只能是奢想。我亦很自觉,降格以望:旧的、只要是自己未穿/戴过的都行。作为四兄弟中的老小,哥哥们穿小了的衣鞋帽,直接下放、修改或修补给我是常事;穿带补丁的褂和裤,亦能接受。记得61年我考上大学,62年过年前母亲亲手一针一线缝制了一件小棉衣给我春节穿上,我高兴了许久: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穿上新棉袄。

还记得那时,在上海读大学的大哥和二哥平时很省,回家过年都将省下的糕点、罐头、和粮票布票带给家里。我们喜欢欣赏春联,初二起哥哥常带着我们,走街串巷挨家逐户,欣赏各住家、各店商贴的对联,看着念着,见意境高、用字妙、对韵绝、书法美的一一抄下。有一年春节,家里经济紧,大哥为了省下来回路费,留校没回来,母亲难过了好几天,我也觉得那一回过年,特没劲好乏味。

那年头,别的不兴,只兴政治运动,运动年年有,几乎年一过,一场新运动就来了。我舅舅,旧政府办事员,不知为何,成了“老运动员”,几乎次次受批,场场挨斗。年一过,就准备下一回挨批了,为此,年也过不好。

好多年,每次过年的后几天,父亲就问我们每人年后新学期的学、书和杂费各是多少,盘算着向单位借款的总数。每学期开学前父亲都要向单位借这笔钱,让我们按时缴费上学。随后父亲每月从工资中付还,连续4、5个月;还清后,下个学期又来了,父亲再一次借,又分月还;这样,持续了好几年。

**工作了(六七十年代):等过年见亲人

姐姐和哥哥们大学毕业后在外地工作。他们成家前,每年元旦一过,就计划着春节回家过年的事:来信问父母问大家可需要什么,并早早买好车票,等着回家。回来时他们带了许多东西给大家,不少是她/他平时省下来的糕点糖果罐头和粮布票。一到家,就分发给父母给我们弟妹。我常得的是钢笔等学习用品,我十分喜欢。他们成家后,不再享受探亲假,不易回家过年了,他们就早早寄钱、寄包裹,连同问候春节好的长信回来,母亲看着读着总要流下眼泪。

我大学毕业工作后,也象姐姐哥哥那样,等过年回家看父母见亲人。毕业后我分到新疆央企工作,八千里路云和月,两年才有一次探亲假,一封书信来回邮寄得个把月。第一年春节我就熬不住了,请假自费探亲回家。万里之遥,先乘两天汽车到乌鲁木齐市后,连忙通夜排队购买去上海方向的火车票;忍冻挨饿,终于如愿以偿买到了两天后的硬座票。往家赶的路上有四天三夜的火车行程,我归心似箭,寒冷饥饿拥挤都能忍受。

那时乌沪直快列车,沿兰新线东行、接着陇海线、津浦线,每天仅一趟。列车严重超载,硬座3人位座着4人,过道挤得水泄不通,几乎无法走动。我有个座位,虽挤,也就相当知足了。列车一路晚点,三天三夜后到了西安,我觉得就要到家了。最后,我终于年三十那天中午赶到了家。由于未先告知、突然回来了,父母和家人大为惊喜,高兴极了。

那时,我工资稍高(央企,新疆属工资8类地区)一人用,家里“最有钱”的了,春节我给父母钱、给家中买了许多好吃的,有的是高价买来的;我还第一次给姐姐哥哥的孩子们压岁钱,感觉特开心。

**有家了(七八十年代):庆过年享天伦

七十年代初我调回父母所在的省城,不久结婚成家,有了两个孩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后,每次过年我们自己筹划。节前主要做两件事:打扫卫生和采办年货。好在我为大学教书匠,年前寒假就开始了,时间比太太多。按她的安排,我先带着大孩子打扫家中卫生,另按学校(我们住在校园内)澡堂开放时间表,招呼孩子约同学一道去洗澡。

七十年代后期,供应渐渐改善点,生活逐步好一些,但不少购物,仍要票证;鱼、牛肉、精粉面条、皮蛋和芝麻油等,仅春节前持票才配给,且定点供应。我计划好路线后,揣好票证,蹬上自行车,穿街走巷,排队购买;回程,自行车头、尾掛满所购,超载返回。较平时,这期间有趣的是:几乎上街的,人人有钱,见什么都买,且出手痛快;回府,个个满载而归,喜笑颜开。用不着问原因,大家都一样:过年!

每年春节前,我太太总要买些花布衣料,并起早带晚剪裁、踩缝纫机给两个孩子各做一身新衣,给父母丝棉袄缝件新罩褂,给我、最后给自己做件什么。有些年忙到初一天亮。过年,家家房前屋后清洁,户户室内明亮干净,人人穿戴整齐,个个谈笑风生。一个舒适温馨的环境,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过年的好风俗、好习惯!

按约定,我们小家四人,年三十晚去我岳父母处,年初一中午上我父母家。两个孩子,太太骑26(吋)永久牌车带小的,我骑28(吋)鳳凰牌车带大的,车上还尽量载着年货和太太做好的菜,提前到老人家,帮着做点什么。

我的大家庭,父母起三代七户27口人,兄弟姐妹约好初一中午去父母那拜年团聚。各种菜肴:父母烧的,各家带的,加上当即做的,共三十多样,大部传统,小部创新、时尚。餐前,照例鸣爆竹,放冲天。餐间,儿孙们不断给老人敬酒,我们兄弟姐妹六家12位大人互相祝酒,酒语声、谈笑声交融一体,充满欢乐、吉祥和幸福。大家既在享受满桌的佳肴盛馔,也在享受这份快乐的气氛;大伙在品尝一年的收获,也在言谈祝愿中表达对未来的期盼!

有一年年初四,我和太太请父母与兄弟姐妹们来家过年。当时我们住在大学校园里一筒子楼二楼朝南一间,楼中长条走道是家家厨房,门对门的朝北一间是另一家,他们去了老家过年。我们两家平时相处很好,他们临走将门钥匙留给我们:一让帮照看下,二是我们若需要可用下他们的房。这会儿,我们将这南北两间串通,大小桌连起,椅凳不够,就床边坐。家里来这么多人,筒子楼内的邻居们称赞我们这个大家庭人多、热闹、和睦。

每次过年,老父亲将发压岁钱当作一份大事,早早就准备:到银行用大额面票换成小额的连号新钞,分放进一个个小红套里。大年初一一早,老父亲就开始等/盼孙辈们来,来一个,说给爷爷奶奶拜年,老父亲就笑咪咪地给上一份。给着数着,数着还有几个未到。发完,老父亲老母亲都满意地笑道:孙辈们都到齐了。听妹妹说,我的两个孩子移民加拿大后的好几年春节,爹爹还照旧备着留着。爹奶的真爱真情,让人动容!

**移民了(八七年后):忆过年留美好

1987年冬我只身来到加拿大麦克玛斯特大学。很快88年春节来了,我独自处于完全不同的西方环境里,十分想家:想父母、孩子和亲人,想起过年的许多许多。那年春节我参加了该大学的中国春节联欢会,同胞们加上加中友协加拿大朋友,一百多人,自助用餐。这自助餐,我还是第一次享用,感觉挺好。大伙边吃边聊,还有几项表演和抽奖,会后又一连放了两部中国电影。这联欢会,乡情浓浓,年味诱人,温暖了我们游子的心。

89年太太带两个孩子来加国与我团聚于蒙特利尔市,90和91两次过年,我们全家参加在麦吉尔大学校园里举办的中国春节联欢会,太太为联欢会作义工,小女与小伙伴们登台为联欢会表演舞蹈。

这儿春节不放假,环境变了,节日气氛淡了,我们一直尽量设法弥补它:华人超市展灯结彩,年货丰富摆满货架,我们亦去办些年货;华人餐馆,纷纷推出特价套餐和优惠价单,我们会去品尝;华人社团组织的欢庆庙会和春节文艺联欢会,我们常参加;我们省同乡会的年年春节聚会,我们积极参与筹备、捐款、作義工、联系老乡参与共享。

我们两个孩子在去外地念研究生和工作前,我们常于春节最临近的那个周末做些家乡年菜,一家四人庆祝下;孩子工作出外后,太太和我亦做些家乡年菜庆贺下。在大多伦多地区,我们有好几家彼此熟悉的老乡、师生、校友、同事和朋友,大家经常轮流聚会,尤在春节,喝家乡酒,吃家乡菜,“斗地主”,打麻将,哼流行、唱经典,卡拉OK。

国内的双方父母在世时的许多年,打不成电话,我们春节前早早就给他们写信并连同节日钱和保姆费,给他们拜年,祝福他们健康快乐。最初,长话到中国打不起:每分钟先后要3、2.8和2.5加元;亦打不成,那年份国内绝大部分人家没电话。来加几年后,得知我家住处附近一领导家新安了电话,我就事先约好,让家人届时到那等候;最终,这第一次的越洋通话如愿成功了。随后打电话越来越容易,通话就越频繁了。现在电话电邮微信和视频随意用。

看中国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二十多年来已成习惯:起初节后租录像带,随后朋友录的VCR大伙轮流借看,现在自家中看卫星直播实况。沿承在国内几十年集邮的习惯,对加拿大于1997年开始发行中国农历十二生肖邮票,我每年都一一买上。

2011年春节,我和太太特意选定回中国家乡过,这是我们移居加拿大二十多年后第一次回故乡与亲人们一起欢度。如今,整个华夏大地,城乡面貌、人们生活,变化翻天覆地,完全今非昔比,已基本现代化了…我们感受到这一切。与亲人们一道,我们热情参与过年的准备与庆贺,愉快回忆那些与父母一起过节的习俗与时光,试图尽力找回当年过年的激情与感受。我们尽情领受过往春节的年俗、喜悦与热闹,更感受到21世纪一零年代过年新的风味、风情和风貌;不过,毕竟时光不再是当年,父母和一些亲人早已离走,无论是重温,或是重享,激情与感受均显少。

**老年了(如今):望过年盼团圆

近几年退休在家,年纪大了、自由时间多了,总自觉不自觉地不时追忆过世的父母,思念国内的亲人,怀恋过往,忆起六七十年走过的路、跨过的坎,回味那酸甜苦咸辣。相比退休前,亲情更浓,乡愁更重,逢年过节更甚了。

如今过年的环境变了:全家人都生活在北美,儿女们在美国工作,春节无假,团圆几乎很难。我们只能入乡随俗,寻新乐趣、找新活法。圣诞节与春节我们都庆祝,前者是随俗,后者是固有;带著对中华情的挚爱坚持,后者不会被前者所取代;揣着对亲情乡情的记忆怀念,后者不会被前者所淡化。对这两节,我们的热情相似,投入相当。

儿女们和我们商定:大家每年至少一次争取两次会面团聚,时间灵活,地点不限:他们回多伦多,或我们去他们城市,或同去第3处旅游度假地,最好在圣诞、元旦或春节。我们时间自由,日期由他们定。定下后,大家分工积极筹办。太太和我,一直盼着团聚这一天早来到,数着算着还剩多少天,并早早将给孙辈和儿女的礼物一一准备好。

春节期间,是与儿女们重温中华情、重忆亲情、重念乡情,帮助孙辈了解中华文化的好机会。若在一块,最好了,我们会按家乡的习俗,做丰盛的家乡菜全家享用,重思家史乡俗,并一道电话国内亲人问候拜年。若不在一块,就互通电话、短信和视频,告知我们春节期间的活动安排,让他们分享;嘱咐他们也作些中国菜,或去中餐馆庆贺下。我想,这也是我们该尽的传承之责:让儿女孙辈,不忘春节,不忘中华文化,不忘祖辈,不忘家乡,记住亲情,留下乡念。

**尾语

七十来年过去了,相应这年岁的人历经了童、少、青、和中/壮年,步入了老年。人生不同的年龄段,环境有变,追求不同,任务不一,负担有异,过年的感受亦有别,但过年所展示的对亲人、对家乡的情与爱则永恒久在。

过年了,让我们带着灿烂的笑容,尽份给父母的孝敬;过年了,让我们携束盛开的玫瑰,表达给配偶的情爱;

过年了,让我们点燃暖亮的烛火,展示给孩子的呵护;过年了,让我们举起馨香的美酒,送上给朋友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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