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父亲
2016-06-14 14:46:36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玮仁)父亲节就要到了,往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在多伦多时间父亲节的前一天晚上,也就是北京时间的父亲节早上,向父亲祝贺节日快乐。然而,今年,这祝福的话语却不再有人倾听。我的父亲已于去年10月离开了我们,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常常想起父亲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家中收藏柜里珍藏着两本我高中毕业时父亲帮我装订起来的作文集,分别是我高中二年级和三年级时写的作文,两摞400字一页的薄薄的作文纸,用针线装订起来,再用过期的挂历纸做封面,上面是父亲亲手用毛笔写的“蹒跚步”。三十多年过去了,泛黄的纸张,字迹已有些模糊,但仍旧平整完好。现在回想起来,这两本作文集确实是我后来选读新闻专业,和如今笔耕不辍的蹒跚起步。

父亲喜欢看书读报,不仅能写出立意新颖、文笔流畅的好文章,还写着一手苍劲有力的好书法,这当然令我们受益匪浅。在其熏陶下,我也养成了爱好读书和写作的习惯,这对我来说是弥足珍贵的。

我的父母都是从事教育工作的。在我童年时期,我们家住在北京郊区的农村,母亲当时是村里小学校的校长,父亲在学区工作。家里那时订有《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汇报》、《红旗》杂志等多种报刊杂志,每天晚饭后,父亲都在桌旁灯下翻阅,并做笔记。

父亲还酷爱体育,擅长打篮球,五十多岁时仍然和年轻的老师们一起驰骋在篮球比赛场上,成为赛场上的一道风景,更被人们羡慕不已,并传为佳话。受其影响,我们兄妹三人也都曾是学校篮球队成员,我在高中和大学期间还一直担任体育委员,后来报考大学新闻专业,就是立志要做一名体育记者。为此,我上高中和大学时,家里特意订了《新体育》杂志和《体育报》,成为我和父亲抢手的杂志和报刊。父亲还常和我一起收听广播电台的“体育节目”和去现场观看体育比赛,与我一起讨论赛事,不仅开阔我的眼界,也增长很多知识。

父亲是个做事非常有毅力的人。他常年坚持每天清晨蒸馒头和晨运,并以此成为远近闻名的人物。记得我小时候,每天早上都是在蒸馒头的香气中睡醒。父亲早上一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前一天晚上和好的发面揉进合适的碱水蒸馒头,然后出门去附近的小学校操场晨运。晨运回来,馒头也蒸熟了,全家人便一起吃早饭。一直到我上高中,我们家搬到城镇居住,才改为去粮店买馒头。但是,父亲的晨运一直坚持着,风雨无阻。我高中连续三年也一直和父亲一起每天去晨运,为顺利迎战高考提供体力保障。

除了持之以恒地蒸馒头和晨运外,父亲的毅力还表现在另一件事上,那就是戒烟。记得以前父亲常常抽烟,尤其在家里写材料时,一根接着一根,“大前门”、“恒大”、“红塔山”,我现在还记得那些烟盒的图案。后来,父亲听说吸烟对人对己的身体都有害而无利,注重养生的他,竟毅然决然地把烟戒掉了。

父亲对我们的成长和生活十分关心,曾经组织我们全家人参与的家庭画展,也督促我们兄妹三人在旧报纸上练习书法。父亲还有一个绝招:每当我们生病发烧时,父亲为我们搓手心、脚心,前胸、后背和耳朵,当这些部位都被搓得发红发热,感觉呼呼冒火时,疾病也随之散发出去了。

我小学毕业后,考上了我们区的唯一一所市重点中学,当时我家还住在农村,学校在城镇,公交车通不到我的家,每天上学就成了问题。已经调到区进修学校工作的母亲想尽办法,请求允许我住在距离我中学不太远的进修学校为母亲提供的宿舍里。这样,我平时和母亲住在宿舍,周末回家。因为城镇的公路禁止骑自行车带人,母亲只能自己骑车回家,而我则是星期六下午放学,先坐公交车去父亲的工作单位,然后,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面,父亲骑车半个多小时带我回家。星期一一大早,父亲又骑着自行车把我送去公交车站,寒来暑往,风霜雨雪,从来没有迟到过。一直到我上高中,我们家搬到城镇去住。

我出国以后,父亲对我一直十分挂念。我在英国上学时,打工挣学费,延签证申请学校……无一不牵动着他的心。最近几年,对我当中文老师和写作都倍加关心,几乎每篇文章都认真阅读,然后,谈体会、收获和建议。

父亲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养花是他的一大爱好,家里陆续养过的我能叫得上来名字的有:米兰、茉莉、月季、文竹、仙人掌、虎刺梅,父亲给它们松土、施肥、浇水、换盆、剪枝、灭虫、搬来搬去地晒太阳……,乐此不疲。还曾多次不厌其烦地用别人传授的技艺,把蟹爪莲嫁接到仙人掌上。

我上小学时的一年夏天,父亲从同事那里打听来自制西红柿酱的方法。他买来一些葡萄糖瓶子,母亲从生产队购来两筐刚刚摘下来的新鲜西红柿,然后号召我们全家动手做西红柿酱。那年冬天,我家饭桌上不再只是单调的大白菜和土豆,还吃上了夏天才能见到的西红柿,这在当时我们熟识的人中也引起不小的轰动。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上大学后不久,父亲从教育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为了能充实父亲的退休生活,当时正在英国留学的哥哥回国探亲时把他的单反相机留给了父亲。以前从没接触过摄影的父亲,面对全是英文的相机说明书,愣是自己琢磨着如何使用。从此,父亲常常背着相机包外出拍照。还买来原材料,在家里的卫生间里自己冲印照片。教育局老教师协会组织活动,父亲也当仁不让地担任摄影工作,并免费为老师们冲洗,为一次次活动留下珍贵的记忆,得到老师们的极力赞赏。

父亲是个勤于动笔的人。在和母亲四次来多伦多探亲期间,写了好几本旅加日记。那时我的两个女儿还小,父亲绘声绘色地给她们朗读并讲解中文儿童版的《西游记》,为她们日后的中文学习打下一定基础,至今我的大女儿还能惟妙惟肖地以她姥爷的口吻说出“师徒四人”这句话。父亲还给我的两个女儿画画儿,画《西游记》里的插图,也画她们的英文读本上的插图,深得两个女儿的喜欢,我们也一直珍藏着这些画作。

岁月无情催人老,当我从幼稚走向成熟,两个女儿也渐渐长大时,父母步入了步履蹒跚的老年。前几年,我每次带我的两个女儿回国看望我的父母,父亲都和我的两个女儿打扑克牌、教她们下中国象棋、和她们一起看电视上转播的体育比赛并指导她们拍照片。去年三月春假,我带小女儿回国,此时的父亲已被病痛折磨得无法正常进食,日渐消瘦。但他仍然做力所能及的健身活动,指导我的小女儿做盘腿和下象棋。听母亲说,父亲直到去年9月病重住院前两天,还在坚持做健身运动。

去年9月中旬,当我得到姐姐通知我父亲病情突然加重的消息后,立即返回国内。那段时间里,我每天在医院守在父亲的病床旁。记得我刚回去的那几天,父亲每天都念叨着我的名字,眼睛随着我在房间里的走动而转动。后来,他渐渐失去说话能力,眼睛睁开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永远忘不了,那天早上,我和哥哥跟每天一样,坐在父亲的病床旁,护士正在查看给父亲的各种用药情况。躺在床上的父亲借助吸氧器,喘息的声音十分沉重,他双眼紧闭,整个世界对他来说似乎都不存在。突然,床头监护仪上的心跳数字从90多骤减到70多,再到40多,护士立即按亮警报,我也马上起身,夺门而出去叫医生。

走廊里,另一位护士可能也已通过监控看到父亲的情况,正推着心电图仪向病房跑来,“已经通知医生了,他马上就到!”护士一边跑一边告诉我。待我和护士一起进入病房时,眼看着监护仪上的心跳数字正在变为7、6、5、4、3、2、1,连做心电图都已经来不及了,等医生赶到时,那数字已经成为了“0”。

这短短的几分钟,以前只是从影视画面中看到的残酷场面,成了我们这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亲身经历。父亲就这样安详地走了,一个人静静地、带着对生命的渴望悄然离去。

从此,我们只有到记忆里去寻找父亲的音容笑貌,也只能在记忆里翻看与父亲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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