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伦多浮世绘之小罗师傅
2018-08-07 13:06:00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戴小厨)做装修的小罗师傅年纪看起来并不大,南方沿海城市人。十六岁那一年跟一群同乡随着蛇头偷渡来到加拿大。海陆空兼有地一路辗转腾挪,终于到达多伦多,前后历时一年之久。其间种种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得到。

到达之后放眼观望,一切都是想象之外的新鲜,自由地呼吸与憧憬让他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但是很快劫后余生的欣喜就被如何生存的愁云遮盖得不见天日。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没有身份,没有人管,没有住处,身上所带银钱有限,一日三餐不济,人生地不熟,处境可以说是极其的艰难。

那个年代多伦多的华人群体还是以讲广东话人士为主。讲广东话的老板十分不喜欢雇用讲普通话的员工,而即便是讲普通话的一群之间也存有很大的相互歧视,揾食大大不易。这种环境之间,小罗师傅只能一面四处挪换着地方打黑工维持基本的生活,一面加紧寻找律师帮助申请难民身份。荷包里的银纸只够支付皮包公司律师的费用,有名有望的大律师对他来说那是无法企及的遥远,好在当时难民身份还是很容易拿到的,只要上庭即可以获得批准。

上岸一年以后,他如愿以偿地获得了正式身份,由一个东躲西藏的偷渡客变成了光明磊落的加拿大居民。身份即为保障,身份即为底气,有了身份,腰杆儿便可以挺直许多,说话的声音都可以不用躲躲藏藏地,一切也似乎都变得顺遂起来了。他先是跟同样是偷渡过来的一个同乡的妹妹恋爱结婚生子。再是从勤勤恳恳做了十数年装修的小小学徒变成了一个有话事权的老板,如今家庭幸福美满,事业蒸蒸日上。

从家乡偷渡出来的时候心里也不是不怕的。偷渡的路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陷阱,同时出来的伙伴人数一日比一日减少。路途中生了重病的,丢失了性命的,被海关抓住遣返的,比比皆是,意外随时有可能发生,谁也不知道下一秒钟会有什么样的命运降临在自己的身上,谁也不知道身边熟悉的面孔明天是否依旧能够看见。但是怕也没有用,开工哪得回头箭,一旦上了贼船,那就只能同舟共济勇往直前了。

小罗师傅不但自己平安登陆,家里几个兄弟在他之后也相继以同样的方式抵达多伦多。这种出事几率极高的事情,一家人能够最终团聚在大洋彼岸,着实要感激幸运之神的眷顾。

在他的家乡,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偷渡早已是司空见惯不以为意的事情。早年间爷爷辈的亲友越洋到达北美修铁路,随后父母辈人又下南洋谋生,如今有是轮到了他们。对有些人来说,只有离开,才能生存。

外出的人们后来回乡时并不诉苦也不抱怨,只做衣锦还乡状便足以让同乡们啧啧嗟叹羡慕不已。贫穷障碍了村民们渴望幸福生活的双眼,他们看不见其中斑斑驳驳的血泪,务须多言,大把摊在眼前的外币已是声色犬马最好的证据,欲望挑逗着每一个尤其是年轻人的心,于是一拖二,二拖三地纷纷踏上了铤而走险的道路,活下去,带着改变人生轨迹的信念活下去,这种渴望带来了无法估量的勇气。蛇头,便应运而生。

小罗师傅家原本靠打鱼为生,他们村的人原本时代都以此为生,但是后来环境污染得越来越严重,鱼都没有了,生存自此便出现了问题,村民只能穷尽所有想办法外出谋生。小罗师傅平时带着四处工作的大小工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他的同乡基本上都是以相同的方式来到这片象征着希望的陌生的土地,靠自己一身的力气一点一滴地挣出一份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为子孙后代的幸福一砖一瓦地铺垫着。

小罗师傅有两个儿子,都是他的骄傲,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他们提供衣食无忧的生活。他很感慨地说,将来我的儿子就不用再偷渡了。话里有着无尽的辛酸与欣慰。

他的同乡都很有经济头脑,手里有钱的开店做生意,没钱如他也有一身的好气力,只要肯努力肯上进,日子也是越过越红火的。小罗师傅虽然学历不高,但是眼光精准,年纪轻轻便踏入了装修的行列,经久攒得一身好本事,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带起了徒弟,连工程车都鸟枪换炮变成了奔驰。

即便房地产业有所停滞,加拿大这些玩具一样的小木房需要修修补补的地方那可是前仆后继的出现,靠谱的装修公司越来越稀缺,小罗师傅的前途不知多么无量呢。他说,我的价格虽然可能会比比别人贵一点,但是我的活儿干得认真细致,物有所值。他的威信朋友圈发图并不多,每次发都是东奔西走在工作当中。

加拿大人工贵得真是不要不要的,随便修补个天花板的费用都直戳人心。尤其是独立屋,虽然看上去很美,但天长日久的维修也是个大问题,有些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好似人入中年,各个零部件逐渐颓败了,东一点西一点不经意之间出来的问题把荷包直扎得千疮百孔。难怪老外们各个身怀绝技,上房,砍树,刷墙,铺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车库,地库满墙满地各色工具看得人眼花缭乱,一旦碰到问题,撸胳膊挽袖子抄起家伙事儿便可亲自上阵。真正热爱劳动的暂且不说,其余的鲁班们恐怕都是被账单活生生给逼出来的吧。

在加拿大拥有自己的住房很有成就感,从外墙到屋顶,从电闸到水喉,从车库到后院,呆上个一年半载的就被培养成为了一个业余的专家,随便哪儿都能掰着手指头滔滔不绝地说出个一二三,就连原材料都能分析出个门道来,那些个维修的学费没有白交。还得说是资本主义国家锻炼人啊。

要么有钱,要么有手艺,遇到事情,只知道阳春白雪的一群怕还真是不如下里巴人顶用。所谓行行出状元说的就是小罗师傅这类人呢。

许许多多孩子在十六岁的时候还在父母荫翳的庇护下享受着花季的喜悦,渡过着矫情无知的青春。而同样年纪的小罗师傅那时却在四面楚歌的太平洋上飘摇着奔向心目中幸福的远方。

人生而不同,孰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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