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精华卷:闪耀人性光芒 雨夜中的那盏灯
2018-12-27 16:02:41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枫叶树下)沙丘公园(Sandbanks Provincial Park)是位于多伦多东面两百多公里,安大略湖畔的一个省立公园。这里有世界最大的淡水湾口沙丘,沙质细腻,连绵不断,长达十几公里,徒步其中恍如走在沙漠地带,身边却是大片湖泊。

六月下旬的一天,我们夫妻二人来到沙丘公园露营。整个公园分布着五个营区,500多个露营地。在游人如潮的夏季,这里是一位难求,现在学校还没有放假,天气也不够热,我们当晚露营的营区Outlet River B,只看到少数营地有人入住,诺大的营区显得空荡荡、冷清清的。

营区中有一条环形的柏油路连通一个个露营地,营区中心的公共设施设有洗手间,淋浴,还有洗衣房。我们发现从我们的露营地沿柏油路走不多远,有条不引人注意的小岔路通往营区中心。

搭好帐篷,我们利用营地的铁炉升起篝火,烧烤香肠、地瓜、玉米。袅袅炊烟在静寂的黄昏中升起,在跳动的火焰中,一罐清凉的啤酒入肚,美好的感觉开始在心头滋生。晚饭后天色已黑,我们戴上头灯沿着发现的那条小路走向营区中心的房子,头上传来隆隆的雷声。等我和太太从各自的洗手间走出来时,天上哗哗啦啦地下起雨来,我们只好站在屋檐下避雨。

一个穿着红色上衣的少女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看了我们一眼,就冲进雨中,一付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让我想起自己也曾是喜欢在大雨里玩耍的孩子,一转眼己变为屋檐下躲雨的中年人。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架势,不知还要在这屋檐下困多久。正待心情变得有些焦躁之时,忽见那个红衣少女一手举一把黑色的雨伞,一手拎着一盏玻璃罩的提灯,重又出现在我们面前。借着洗手间透出的灯光,看出她是个白人姑娘,湿漉漉的头发缕缕贴在前额,她微笑着对我们说:“我爸爸说你们会需要雨伞,你们可以借用我的伞。”

我们被这个出乎意料的好意怔到了,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有伞当然好,可只有一把伞,留下她一个人站在这儿傻等我们回来不好吧。少女看到我们有些犹豫不决,就爽快地说,“我送你们回营地吧。”

于是我们三个人走在雨中泥泞的小路上,少女边走边说,他们一家人今天凌晨才到,也是赶上下雨,冒雨搭了帐篷,真是晦气!她说话间明显带着一种孩子的语气,与她沉稳的举止有些不相符。我与她共同擎着那把大雨伞,刚好罩住我们三个人。一路上,我感觉到她有意地把伞向我们这边倾斜,为我们多挡些雨,使我不得不悄悄重新平衡伞在三个人头上的分布。

回到营地,我们道谢后就连忙钻进车里避雨。红衣少女离去的身影很快就被墨一样的夜色吞没了,只可见她手中的那盏提灯在雨中闪烁,渐行渐远。车顶上噼里啪啦的雨点声暴豆般作响,我们庆幸回到了营地坐在车里避雨,不然就要一直站在屋檐下了。

太太忽然说道,天这么黑,女孩一个人能找回去吗?在这大雨中会不会迷路?我一下子反应过来。我们的营地是130号,我记得女孩告诉我,她的营地是251号,就在营区中心附近,如果她错过了那条小路的岔口,就要沿着营地中的那条环道走好远才能转回去,而且路上还有别的岔道,通向河边的芦苇地,这些她知道吗?想到这儿,我操起座下的雨伞,冲进雨中。

黑咕隆咚的雨夜里,我的头灯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段路,根本看不清周围环境,可想而知,女孩手中那盏提灯的照眀距离就更有限了。

果不其然,我经过那个岔路口时,那点灯光还在我前面晃动,忽明忽暗,像一只若隐若現的荧火虫。我不禁加快脚步,小跑起来去追赶那只荧火虫。那只小虫可能听到了我的呼喊声,停止了移动。

“你错过了我告诉你的路口了。”我追上了少女,气喘吁吁地说。

“没事,我手里还有灯呢,怎么都能摸回去吧。”少女大大咧咧地说。

我和她转身往回走,找到了那条小路的岔口,我们一直沿着那条小路走,直到走近营区中心的灯光,我才告别少女返回自己的营地。我们继续躲在车里避雨。雨一直下,车窗上起了一层浓浓的白雾。在这漆黑静寂的雨夜,夫妻间展开了一场触及心灵的对话。

如果今晚的场景发生在城市里,那位少女还会主动帮助我们吗?少女的父亲会放心让未成年的女儿去独自接触两个陌生人吗?我小时候经常听到大人这样告诫:不要跟陌生人接触,不要相信他们,会有危险。然而这位少女的脑中好像缺少这根弦,她的主动热情让我们出乎意料。

我们猜想少女一家也许住在小镇或乡村,那里民风淳朴,互相帮助是平常事。从少女的行为可以推测她的父亲一定是个热心肠的人,才给她这般的教育和影响。

记得我们在黄石公园的荒野中徙步时,每遇到其他的徒步者,都友好地向我们问候,乐于助人,深受感染的我们走到观光区仍然习惯向路遇的游客点头问候,却缺乏互动的反应,于是我们也就渐渐收回了脸上的微笑。在人来人往的城市街道上,会有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向你点头问候吗?

这位心地单纯的少女肯定想不到到她今晚的举动在他人心里产生的触动。对于她来说也许就是一种本性使然,就像水塘里绽放的水莲花一样朴素自然。

设想一下,如果她一个人在回途中迷失了方向,或许她最终能找回她的营地,没什么危险发生,可颇费周折,让她体验到在漆黑的雨夜中踽踽独行的艰难;或者因为她久久不归,给忧心忡忡的家人平添烦恼和不快,于是她的助人行为换来了一次痛苦的个人经验,甚至在她的心灵中投下一道阴影。

如果在她以后的成长过程中再经历诸如此类的不快,经验和挫折会教她明白一些“成熟”的信条,比如“只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诸如此类的。

如果我们今晚遇到的少女是“成熟”后的她,恐怕岀手相助的念头只是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或者她只是冷漠地瞟上一眼站在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就匆匆走开了。如果那样的话,那把充满温情的雨伞还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吗?

作为生活阅历丰富的成年人,在那种情况下我理应考虑得更为周到细致。我本应让太太留下来陪少女,拿着她的伞走回营地取伞,而不是让一个小姑娘在大雨中送我们,然后一个人独自返回。如果那少女是我自己的孩子,我会安心让她独自走在漆黑的雨夜里吗?

进一步想,如果我是那位少女,我会去主动帮助两个陌生人吗?不会,我知道自己“成熟”的德性。相反,如果躲雨的两个人是我的朋友或者熟人,我倒会表现出格外的热情,甚至争执得面红耳赤,坚持把伞让给他人。

在自己生活的小圈子里,我会变成一个无私的“好人”。我还有足够的文化底蕴,可以道貌岸然地给少女上一课:喂,你听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吗?明白什么是上善若水吗?

然而在那一刻,我似乎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少女的帮助,让她送我们回营地,躲在车里安心避雨时,却没有想到她可能会面临的困境。我本应闪耀的智慧和理性的光芒怎么一下就黯淡无光了呢?

第二天早上,雨后的营地一片生机翠绿。我在营区中心洗手间的外面又巧遇了昨晚的少女。我有机会仔细端详了她一下,她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身材瘦高,长相普通的白人女孩。她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你昨晚的帮助!我说,应该是我谢你才是!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一片绿色的树丛中,我的心头不禁流过一道暖流。还好我在雨中寻到她,亡羊补牢,做了至少应该做的,没有让她的善意变成一次痛苦的经历,她心中那朵纯洁的水莲花还能继续绽放,不然的话,我就难以释怀了。

我敢肯定,那位少女不会像我这个成年人这样想了这么多,这么复杂。这个夏天过后,在她的的记忆里,这不过是一次平常的露营经历,在她的日常生活中,帮助他人成了一种自然的习惯,就像加拿大人经常把“谢谢”,“对不起”一类的客气话挂在嘴边,又如同每天早晨喝一杯Tim Hortons的咖啡一样,这是一种生活的常态,只有外来的人才感叹咖啡的香味是多么的迷人。

也许那个少女像她的外貌一样的普通,不是什么学校里的学霸,也没什么值得她的父母向别人炫耀的才艺。然而在那个雨夜,平凡的她用一把雨伞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我的心坎上,让我这个“成熟”的成年人心生惭愧,进而小题大做,想了许多。

这个夏天过后,在我的记忆里,最难忘的不是湖光山色的自然美景,不是花鸟鱼虫的点滴乐趣,也不是伴着蛙声入睡、听着鸟鸣醒来的悠闲心情,而是雨夜中的那盏灯,闪耀着一点人性善良的光芒,在漆黑的雨夜中给我以温暖和感动。

愿上帝保佑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所有善良的人们!

《星星生活周刊》2018精华卷目录

捷克佳:扎根还是逃离?爱岛华裔移民素描
陈图永:四十四年前的移民路
星学:出国的诱惑一言难表
黄启樟:落叶归根与身份认同
爱米:落叶归根vs落地生根,此心安处是吾乡
玮仁:苦尽甘自来的移民生活
祎然:身边的铺路石子
阿妍:为什么要留在加拿大
黄启樟:努力走出华裔社群的小圈子
瓯越:海内存三子,五孙若比邻
华磊:到了“伸手要钱花”的年龄
夏婳:养花和移民的异曲同工
星学:老友晋级荣升为牧师
素净:我在加拿大佩戴罂粟花的情怀
华磊:地库出租二十年
枫叶树下:闪耀人性光芒 雨夜中的那盏灯
陶丽彬:暴雪中的搭车客
从个人经历看善意与相助的传播
爱米:温暖和睦的邻居
邓思杰:护士手记:病房的月光
华磊:一次打911看急诊的经历
静语:北美医疗系统如何化解医患矛盾
夏婳:浅说我所感受的国内外医疗的区别
王根:我的家庭医生怎样对待病菌的抗药性?
心仪:和死亡擦肩而过
黄启樟:分享白内障手术的经验
林卡:我为什么要写圣凯瑟琳的骑行
卓子:硅胶玩具与老小孩
杜杜:被家庭批斗会摧毁的辟谷计划
孙白梅:康乐中心里的好哥俩
小苗:我不喜欢这样钓鱼
丁丽茹:我和老魏哥的幸福生活
马强:追忆故乡的年
红叶:我在“印度王国”的日子
点心:找工作之面试之重要性
余若扬:央街惨案之后的思索
戴小厨:一不留心 竟然被警察尾随
三角梅:我所经历的电话诈骗
叶元凯:刨析骗子的伎俩
爱米:不高明的骗术
素净:暑期工对高中生成长的意义
大麦:我在北京实习四个月
爱米:名校情结知多少
阿妍:华人的名校情结
玮仁:女儿如愿得到大学助教实习工作
捷克佳:“地下”夏令营的少年教官
玮仁:结识一群可爱的小留学生
阿妍:多伦多各种教学班真是鱼龙混杂
夏婳:我家有儿初长成
林野溪:千万别小看 北美中小学的Project其实大有名堂
阿妍:孩子学兴趣班的体会
爱米:走进加拿大皇家音乐学院
捷克佳:驶入汽车电影院 同样的故事 异样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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