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生活专栏作者:杜杜)指甲师里有个住在中区唐人街的华人叫英,她手艺精湛,这是当年在纽约的繁忙指甲店里熟能生巧练出来的本事。他丈夫在纽约读书时,一家人的生活开销基本靠英的收入来支撑。
英是四川乡下的,和丈夫从小青梅竹马,初小毕业就没再上学。她丈夫却是家乡方圆几百里出名的大学生,一步步读到外国来。英的语言能力与她的手艺却成反比,她几乎不会讲英文,单个儿的单词基本是她英文表达的组成部分,只会“How are you?”这样不超过三四个单词的句子,难为她在西人Spa工作了多年,语言竟然没有形成障碍,她的手艺和人品足够被顾客和老板喜欢得要命。
我没来以前,老板鲍勃要跟英说什么大事儿就得给她在多大做博士后的丈夫打电话转达。我来了,鲍勃乐得有了翻译,英更是开心得忘乎所以,午餐时就使劲往我饭盒里塞她烧的红烧肉,这道领袖最爱吃的菜让我顿时感觉自己很伟大。
英说鲍勃是她见过的最好的老板,勤劳、克己、宽容,爱雇员爱顾客跟爱家里人一个样。如果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你可能觉得是马屁拍得响,从英嘴里说出来,我却百分百相信。信任来得并非无缘无顾,英的朴实、善良、真诚、勤劳是可以进吉尼斯大全的。
你永远看不到英闲坐,她矮小灵活的身体天生是为劳动创造出来的。她永远在忙,忙完自己的活儿,就去帮别人做事,而且完全不容商量。收拾清洗理发师美容师的脏毛巾,清扫地上的头发,擦拭产品柜里的产品,给每个工作人员和顾客端茶倒水。她悄悄地默默地执着地做着,嘴角眼角永远是笑,从无抱怨,从来不知疲倦。
店里的雇员没有不喜欢英的,那是一种无声的目光的包围和赞赏。大家知道英听不太懂英文,还是照样搂着她的肩膀对她笑嘻嘻地嘟嘟囔囔,英就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呵呵道,“他们说啥子呢?拿我开心?”说完眼睛就眯成了缝跟着傻笑,说,“开心就好,开心就好。”然后就美滋滋地加倍开心地劳动。
我一见到英,就喜欢她,不是因为她对我像对领袖,而是觉得她像我外婆,温柔娴淑善良得跟假的似的,其实她仅仅大我几岁。
鲍勃很器重英,除了英的善良勤劳有目共睹,还因为英做的指甲是最出色的,英用不着说什么话,客人就满心欢喜满面笑容了。客人的笑容是鲍勃种植金钱的肥沃土壤,有了英,哗哗哗的金钱奏鸣曲就会很动听地越奏越响。
英住在多伦多中区唐人街,每天上下班要倒两趟车,近一个小时的路程,所以英下班不会晚过八点。碰到英快下班时来了没预约的客人点名要英做指甲,鲍勃就走到英面前说,“英,别走,做了这个客人再走好吗?PLEASE!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从不会说“NO”的英自然就留下来,心里叹气,哎,今天回家又见不着醒着的儿子了。鲍勃就在九点半打烊后送英回家。
英感叹地对我说:“你想想鲍勃每天晚上几点钟才能睡觉?早晨七点半就来开门,咱们一天工作八个小时,他工作十四五个小时,咱们倒班有休息日,他没有,最辛苦的是他!多少年就这样铁人似的过来了,生意要是不红火就怪了。”
我搬家离开多伦多的时候,英很难过,眼睛红着说:“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可我真不想让你走!”我搂着英,心中酸楚,我这一走,谁给英当翻译呢?
哎,英!圣诞将至,多年未见,你还好吗?好人一生平安!
【作者简介】:杜杜,加拿大中国笔会理事,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会员,加拿大华裔作家协会会员。海内外平面纸媒发表作品逾两百万字。作品屡获美、中、加文学奖。作品被收入多部作家文集。已出版个人散文集、诗集、长、短、中篇小说集、英文诗集、古诗词集等13部。杜杜作品在Amazon.ca等国际网站有售,搜索词:dudu Antholog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