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公公,天人相隔难相送
2020-04-13 15:52:02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阿妍)凌晨五时,被一串急促的视频请求惊醒。大伯在视频里说:老汉走了。

虽然老公在内心已经准备了半年,但,亲耳听到时,他还是无法控制地失声痛哭。孩子们还在沉睡,他捂着嘴下楼,下到地下室,关上门。

疫情之下,就这样天人相隔,无法相送,人生最后一面,只能遥遥的凝望在视频中。

两年前,我父亲离开时,我通宵未眠,第二天大早订了机票就走,终于得见人生最后一面,亲自送他离开。此次,无法相送之痛恐怕是老公一生的疤。

公公去年11月回国,没曾想学院例行体检查出癌症。当时一家人商量是在中国治疗还是回加拿大,他们二老都已经拿到枫叶卡了,12月婆婆还在视频里说准备1月回加拿大治疗。12月公公在视频里和我们聊天时还与健康人一般无二,谈笑风声,中气十足,关心孙子的学习,还叮嘱:要让他多吃青菜,水果吃少了。谁曾想疫情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转过年,1月就开始紧张了,先是机票问题,然后想走也已经无法出城了。封城之下,两位老人,其中一个还是癌症患者,基本生活与药物需求是如何解决的,我们无从得知。每周一次的视频,公公婆婆从来不在交流时悲伤,叹息或抱怨,一丝丝都没有。总是说一切都好,有吃的,药也有,让我们不用担心,每次都是笑着说着今天准备吃什么,公公今天又吃了多少,昨天某亲戚打来电话……这些琐碎又寻常且温暖的家长里短。

疫情越来越严重,让他们坐飞机到加拿大已经完全不可能,就算忽略长途飞行的感染风险,他的身体已不允许长途转机再飞十几小时了。

就这样,大洋两岸的家人只能遥遥地隔着视频相互关怀。一个月又一个月。记得二月间一个早上,和公婆例行视频,当时婆婆唤来公公,视频里公公由远及近,他口里正放着牙刷,看样子刚起床不久,看他的神情和自如的刷牙动作,我和老公说:他这个精神状态应当能撑过今年。

但突然有天,视频里公公躺在床上和我们视频了,婆婆解释说公公有个腿肿了,下地没力气,站不住了。大伯托人想办法把公公送到医院,婆婆在视频里解释说检查发现有个血栓,现在输液把血栓打通后,腿就不肿了。视频里公公在病床上依然笑着叮嘱我们:要照顾好孩子,疫情严重,不要掉以轻心。出院那天,婆婆特意主动打开视频,让我们看到下地走路的公公,告诉我们:不要担心,他们没事的。

那时,我们的内心都多少明白这样的见面非常珍贵,见一次怕是少一次了。老公还打算着疫情结束了,他回国陪一下父亲,或者回国把他们接到加拿大。这一等,谁也没曾想等到的是诀别。

进入三月底,公公每次视频都是在床上了。四月住院。好在此时中国大部分城市都已经解封,大伯赶回家陪婆婆一起面对即将发生的人生最困难的一幕。

有没有人和我们家一样,每天承受着这样的煎熬,在视频里看着亲人一天天消瘦,生命力一天天从他的身体里抽走,从一个健康饱满的人到枯瘦委顿,而你在视频这边,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无所事从。你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疫情之下,中国减少航班,加拿大停航,之后中国政府不再允许持签证的非中国公民入境。回不去,无法回去,只能眼睁睁这样看着,婆婆越来越少和我们视频,我们预感到怕是不好。大伯开始在视频里讨论后事该怎么办。老公每次在视频里看到父亲都会大哭一场。若无疫情,人生何至如此不堪,只恨身无双飞翼,千山万里总相聚。

人生生死轮回,本是寻常。迎出生,送离开,原是应当。因为疫情,这份应当变得如此沉重,我们始料未及。送别老人,惟长风万里,惟明月千山。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从此后,人生重来,慨当以慷,雄风四海,再塑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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