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摄像头里陪着你
2020-05-11 12:22:12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栏作者:杜杜)疫情开始后,母亲家里的摄像头变成了我最亲密的伙伴和安心丸。

晨起,还没出被窝,第一件事儿就是摸出手机,点开摄像头App,期待地等待那个小圆圈一圈一圈地旋转,连网成功,屏幕里出现了那个熟悉的画面,我的惦记和母亲的生存空间立刻产生对接,物理距离和心灵距离同时消失,我已飞到了母亲身边。

母亲一生特立独行,聪敏自主,来加与我团聚后仍不改一生作风,把自己的日程填得满满当当,繁忙得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蜜蜂。她住在自己的公寓里,倒比与我同住时多了不少惬意和自由。摄像头安在客厅,对着母亲的主要活动空间:起居室、厨房、书房门和卧室门。为了不影响母亲的隐私,我没把摄像头安放在卧室。

母亲一向生活严谨自律,遵循准确的作息时间表,晚睡早起,起床后便一天不再碰床。除了一日三餐,她大多时候在书房上网课、读写或画画。即便上微信看电视,她也正襟危坐,干练的模样无一丝老态龙钟的迹象,虽然八十有二,却如同二十八的青年般神采奕奕,那旺盛的精气神,一百个老人扎堆儿,她也定是鹤立鸡群的那位。

屏幕里,一看到她卧室门大开,阳光从卧室窗户径直冲进客厅,一切镶了金边,光明亮堂堂地笼罩了摄像头,我的等待就会变成笑颜,心脏刷地落稳,妥帖。我像看电影似的看着母亲的一举手一抬足,看她在厨房洗菜做饭,看她在书房上网课,看她大声朗读英文,看她挥毫作画,看她在健身自行车上锻炼,我心中溢满安慰。

如果愿意,我还可以随时拍照,记下她举手投足的模样。按住手机上的麦克风,我就能和母亲说话,那情景别是一番有趣的不平等对话,母亲在我面前是三维立体的现场直播,她却只能闻我声而不见我影,对着个拳头大的摄像头,开动她那皱巴巴的想象力,想像她女儿是歪在床上还是蹲在卫生间,是在厨房忙碌还是在书桌边打字。

早在二月,武汉疫情的惨况便给我敲了警钟,老年人的高死亡率,令人胆颤。自从加拿大开始出现病例,我便制止母亲再去上一周三次的ESL课,恐怕她同学里有家人回国返加,携带隐性病毒传染源。三月中旬全省紧急状态之前,我已经开始给母亲购买干燥食品,米面、香菇木耳和冷冻鸡鸭鱼肉,提前做起防疫准备,以防万一我不幸中招,母亲不会因为我要隔离没法儿帮她买菜而自己去公共场所冒险采购。

三月中旬安省宣布进入紧急状态,数字一路攀升,母亲是公认的高危人群,我的紧张感日演愈烈。我和母亲便商量好不再轻易见面,严格遵守社会疏远策略,以最大限度减少母亲感染病毒的机率。平时小绵羊一样的我变成了说一不二的霸道女儿,彻底禁止母亲外出。隔两周,我就给母亲运送大批食物和生活必须品,大包小裹地堆放在她门口,隔门说话,并不碰面。母女的相思之情,大多依赖这个小小的摄像头来缓解。

不得不感谢高新技术给生活带来如此实用的科技产品,除了微信的面对面聊天,这个24小时观测仪,更加直接便利,方便我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单方面观察母亲是否安全无恙,看她一眼,我便心安,不必时刻用铃声召唤她的注意力。疫情最严峻的阶段,我就这样每天在摄像头里陪伴着母亲。

母亲节,起了个大早,周日街道清冷,加上疫情,便如行荒野。我满心欢喜地开车奔向母亲,鲜花放在她门口了,我才敲了门,我站在两米之外问候妈妈快乐,她看着我的笑脸如那捧康乃馨,绽放如霞。这时的母亲,终究是比摄像头里的那个妈妈温暖啊。

【作者简介】:杜杜,加拿大中国笔会理事,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会员,加拿大华裔作家协会会员。海内外平面纸媒发表作品逾两百万字。作品屡获美、中、加文学奖。作品被收入多部作家文集。已出版个人散文集、诗集、长、短、中篇小说集、英文诗集、古诗词集等13部。杜杜作品在Amazon.ca等国际网站有售,搜索词:dudu Anth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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