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糁乡的豪放,一口气连喝三大碗
2020-06-08 09:43:06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石人)十几年前的一天,在多伦多和临沂人周齐农聊起了小吃。周问我听过sa没有。“太听过了,sa是关中土语‘脑袋’么!《白鹿塬》中的原型们满头大汗时一定会说:‘看这满sa的水!’”只遗憾这是关中地区的方言土语,没留下字,康熙字典也查不出。

周摇着头一本正经的告诉我:他所讲的sa是老家临沂当地的一味小吃。具体写法是米参二字合一而成的“糁”字。字典中有此字。这小吃不但好吃,且有着许多传说和故事,还印着他对童年家乡的美好记忆。

听着描述,看着比划,我猜透他是想家了。

出于贪吃,我逢着吃货就询问糁的信息,见到山东人就打听糁的典故,久了才明白了这“糁”不是所有山东人都知道的。只因为太普通平淡所以到了明朝才有了几十个字的的记载。从古到今糁也只是出现在一个地方,就是山东临沂。

临沂人离不开糁,就像陕西人同样地离不开羊肉泡馍。

糁虽为小吃,声名却可大可小。说它小是因为食材简便易得,流行地域也没出过临沂。说它大是指它发源年代久远,异于常人之士都喝过。据传,大将军蒙恬喝过糁、诸葛亮喝过糁、王羲之喝过糁、平定“安史之乱”的颜真卿也喝过糁。因为他们都是在临沂出生的能人,也是历史上最会打仗的几位。

出临沂城向北有个山,名叫孟良崮。几十年前有过一场决定江山更替的重大战役。说重大就是指开战双方伤亡数量很大。末了,是以没喝过糁的陕藉将领惨败而收场的。因为,胜利一方的总指挥陈毅和粟裕司令员提前两年已经在临沂喝过了糁。有说,南门里“红部”北边儿老吕家,闺女远嫁枣庄,三年不见动静。后来回娘家,传小俩口每天一碗糁,三个月后成功怀孕。

临沂糁还实实在在喝出过文化史中“二十四孝”里的“七孝”。历史进程里还是日常生活中,喝不喝糁的境况大不一样。能喝出历史上一大群能人,愈发让我觉得这出自祊沂两水交汇处糁汤的神奇。

喝糁,成了我的心事了。没一点儿想成为能人的意思,完全是出于心里好奇。

年中,从加拿大回国短暂工作。满足好奇心的机会来了。选周末在上海约了北京的朋友乘飞机前往糁的故乡–临沂。汇合后在酒店住下来期盼着第二天凌晨去喝“头锅糁”。凌晨两点半就被“老临沂”立群和王金海喊醒,带领大家来到一条僻静的老街。街上漆黑一片,行至中段,见有店面内灯火通明人影走动,附近空气中弥漫着炖肉的香气。

“到了!”我心里忐忑进了店。

这是一间老屋改成的店面,店里己站满了人,应该都是食客。动静很大的旧式鼓风机吹着大灶台,灶火很红,灶台很高,干干净净。白瓷砖灶台上置一深口大锅正冒着热气,大街上飘着的香气就是从这个锅里冒出的。鼓风机侧有小台阶上下灶台,从人缝中望见有一人正背对众人站在灶台上,两手握着铁锨大的锅铲,对着锅不时上下搅拌,动作沉稳,众人目光随着大铲在锅里上下。灶台上的人终于转过身来,摆摆手:“关火”。

鼓风机静了,人头开始攒动。我缓过神来打量,站在灶台上忙活的是位老者,红脸膛,目光如炬,身板刚強,一脸的庄严肃穆,这和一般满脸笑容的炒菜师傅的神情大不一样。架势像极了小说里土台上对众人发话的千夫长,使人徒生敬意。

糁出锅了。锅里滚烫的糁汤被一个比老者年龄还老的大铜勺舀进二人抬的盆中,移上案。老者用小勺分盛于青花粗瓷大碗中,再抓半把切好的熟牛肉片随手撒在碗里递给客人。量很足,价钱也大众化。众人依次接住碗,小心翼翼端碗出门。除了铜勺碰盆声,满屋听不到一声言语。

轮到我了,我抿住口水双手郑重接住,端平碗沿走到门外窗台下的小桌坐了,眼睛从碗里移开环顾四周。夜暮中,迫不及待的食客们早已三五成群,摸黑围坐在小店门口散乱摆放的小桌边低头喝糁。仍然没一个人言语,街两边喝糁的咂嘴声响成一片。

借着窗户的光,端详着瓷碗里稀汤,颜色上要比西安回民坊的炒面油茶略深、比周口消遥镇的糊辣汤略浅。口感比羊肉泡馍味道淡、却比奶油蘑菇汤味道要浓。碗里无米无参,却滑腻油润,香气浓郁。入口即化的牛肉片更是占尽五味却又不似五味。

哈哈,朝思暮想的糁啊!半碗下去已是满头大汗浑身发热。因是空着肚子有备而来,连喝了三大碗还不觉饱。摆在我面前的三个大空碗却着实吓坏了桌子对面从青岛来喝糁的一对年轻人。

小伙子睁着大眼小声说:“头一回喝糁吧!呵呵,糁不能空口喝,一定要就隔壁店的热油条。连气喝三大碗的人还是头一回碰见。”

小伙咂一咂嘴又说:“你是来对了,当地百十家糁馆,这一家最正宗好喝,父母年轻时就爱喝这家的糁”。静静地听着,心里猜想小两囗为啥要从青岛跑来临沂喝糁,不会也是为了生育的事吧。没敢问。

三碗糁喝下去有了三种不同的回味,回味又难于言状。觉得腮帮子发热,荡气回肠。两齿间渗出的肯定是“齐鲁大地孔孟之乡的遗风或银雀山竹简上的余韵”。难怪解放后,已是元帅的陈老总路过省会济南时对糁念念不忘,临沂当地听到后选派祖传制糁人星夜赶赴济南操办了一场,一口糁惹的陈元帅热泪盈眶。

听过制一锅糁需用八十斤的“三岁牛,两岁羊,半岁母鸡骨熬汤”,外加几十种不同比例的香料慢火调制。用这么大的阵仗制出的糁却其貌不扬,让人喝不出半点儿奢华铺张,碗沿只飘过“简其礼,从其俗”的朴素古风,不显山,不露水。军事战略家们该不会是从制糁方法里悟出了决胜千里的门道的吧!

光线实在太暗看不见店名,很想上前问一下老者制糁绝招否祖传、家里是否给陈老总做过糁、祖上有没有出过带兵打仗的……。可一望见老者在灶台上升腾的热气中忙活。“……话太老套、俗了!”

离开了临沂,离开了糁。一直想那家糁馆,想喝糁。想那滑腻油润的口感,想那做糁的庄重场面。一直后悔喝糁当晚没有张口向老者当面请教。虽然是几句话的事,但必须得再去一次糁乡!

糁,不是小吃,而是文化美食!

(2020年5月修改于多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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