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公寓的邻居们
2021-01-11 16:53:14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叶元凯)我们住进老人公寓已经8年,和里面的老人慢慢熟悉起来。我们7楼共8家,只有我们是老两口,其他7家6男1女都是单独一人。我们儿子常带下一代来看望我们,家里热热闹闹,儿子帮助解决电脑、手机的技术问题,其他7家很少有家人来往,这也反映我们华夏子孙的亲情观和西人的观念大为不同。平日在楼道里相遇,邻居们都是热情问好,礼貌亲切周到,都显得很热情。


【图1:老人公寓聚会】

在这些邻居中,烟瘾极大的B先生秃头,精神气十足,成天乐呵呵地,是个有趣的老人。他身体壮实,大腹便便,他总是手拿一支烟,下楼到外面去过瘾,冬夏无阻,因为楼里禁止抽烟。有次我问他一天要抽多少支,他说一包还不够。

同楼瘦高的P先生是另一种风格。精神矍铄,不烟不酒,说话幽默风趣,见了面就笑着右手前伸行举手礼。他在楼里已住了20年,方方面面都很熟悉,自从楼管去世后,房管所派不出人来接替,P先生就成了义务管理员,每逢有集会,他帮着跑前跑后张罗。疫情期间,底层的活动室由他把握。他便按政府的要求行事。

有一次我洗碗池堵塞,就去找他帮忙,他找出工具把下水道冲开。另一次家里突然断电,我请他帮忙打电话给电工,他到我房间里发现是开关跳闸,一拨就恢复通电。我很感谢这位热心的老住户。每次找他时,门一开就蹿出几只猫,他告诉我总共4只,看来他是位爱养宠物的和善老头。

我们对面的G先生又是另一种风格的怪人。最初见识他是他在走廊里放飞他的宠物鹦鹉,鸟在封闭的楼道里飞来飞去,停在他的头上,钻进他的衬衫,他开心地大笑。我赶忙拍下这有趣的镜头,想把手机上的留影发给他,可他不玩这些,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


【图2:G先生的宠物】

G先生比较年轻,70不到,听说我们年近90,显出惊讶和尊敬的神情。他看到我们两个小孙子来,就逗孩子玩,还送玩具,表现出老人喜欢孩子的特点,我们判断,他没有伴侣,也没有孩子,也几乎看不到有什么亲人来访,生活单调。

熟悉后他请我进房间去看他的鸟。他的鸟笼放在一张大桌子上,大概鸟就是他的生活伴侣。我惊奇地发现,墙上挂着两个大镜框,全是女性的裸体照,其中不乏一些特写镜头,可能本地人士看来稀松平常,所以他堂而皇之地挂在墙上,也许他年轻时对此有些着迷。另有一框是他收集的老邮票,还有一张100年前的旧报纸也镶在框里,这些都凸显他以前的爱好和情趣。

公寓里有位老人和他兴味相投,那老人常坐着电动车装一筐啤酒来找他共饮。有一次我发现那老人就醉卧在楼道里,电动车压在身上动弹不得,我找了好几个人才把老人扶起来,打了911把老人送医院。

G先生进出都开一辆小电动车,有一次把过道的墙撞了个大洞。有一天他突然表示要把电动车送给我,说是他刚买了辆新的,比原来的高级,房间没地方放两辆电动车。我一看果然如此,也就欣然接受下来。他又把充电器也送给我,并教我使用,我就在过道里学习驾驶。同楼的邻居看见,都来看我们两,我连忙让老伴给我们留影纪念。


【图3:G先生把电动车送给我,P先生高兴】

但是没有多少天,G先生的新车就被他折腾得遍体鳞伤,前后挡泥板都破裂断落。送给我的旧车是四轮的,车轮只有饭碗大小,新车有两个的脸盆大的车轮,车速自然快得许多。邻居都说他常酒后驾车,控制不好,碰碰撞撞,把新车弄得这副样子。

有段时间几个月一直没有见他,听说他连续两次出事故,住在医院里。最后医院派专车把他送回来,他躺在手推车上,皮带把他捆绑结结实实,我们都为他平安归来高兴。过几天他坐着轮椅下楼晒太阳,我惊讶地发现他的左腿被锯到膝盖下,我心想,他以后的岁月可怜了。

看他凄凉,我们家里做什么好菜就送一些给他,他的心情还乐观,闻到菜味连说香。另一次我给他送一碗面条,发现他的水池里放着一大堆盆碗餐具,轮椅较低,他洗起来不便,我帮他洗干净,他坐在轮椅里不停地感谢。

同楼的B先生和P先生也很关心他,为了接待方便,G先生经常不锁房门,大家一敲门就进去了。冬天外面寒冷,他也只得终日呆在室内,多年的独身生活他也会自己做饭,但现在坐在轮椅上到底不方便,以后困难会越来越多。

我们隔壁的T先生的情况说起来更凄凉。刚搬来时,我们有过交谈。他是塞尔维亚人,我们年龄相当,谈起起铁托还有《保卫萨拉热窝》等电影,双方便有了共同语言。不久他买了大冰箱,搬进去都有点困难,公寓配备的冰箱本来就很大,他每次采购都满满一购物车,大概原来的冰箱装不下,看来他是位讲究生活的老人。

他订有一本周刊,每次送来就放在门口地上。几个月后我发现,地上的杂志一星期都没有拿进去,我想他大概外出了。又是一星期,第二本压在第一本书面。不久楼道的玻璃窗上出现大批绿头苍蝇,闻到一种怪味,我们也不知什么原因。

还是B先生看出问题,给911打电话,对方半夜派来人员,以免惊动公寓里其他老人。开门一看,老人已去世多日。他们清理好几天,把老人的遗物统统搬出去清理掉,好像也没有什么亲属来参与,老人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

老人公寓里面就是这样,有生者欢乐的日子,也有逝者凄凉的情景,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构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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