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笺里的童年
2021-03-08 13:09:04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红叶)往日的时光,很慢。一个贴上邮票的信封,舟车劳顿,一路颠簸,才随着邮递员青脆的单车铃声姗姗而来,落至翘首以盼的收信人手中。

昔日的书写,也很慢。字要一横一竖地写,有时候,一页笺纸,要从朝写到暮。然而,信笺里的字里行间,饱蘸写信人的真情;笔尖下的一撇一捺,是收信人可以触摸到的心跳。

旧时的书信,还很“耐看”。一封家书,不仅可以看完又看,反复咀嚼,还有可以伴随信的主人,在时光的隧道里穿越半个世纪的春秋,又在岁月的长河里让记忆游回童年。

那天,我整理杂物,在一个存放“珍藏”的小柜子里,一个陈旧的大信封闯进了我的视线。打开信封,从里面抖出一堆叠成小方块的信件。发黄的信纸上,是一行行稚嫩却又工整的文字,只言片语间写满一个年幼女孩对父母的倾诉和思念,也记下了一段碎片式的童年时光。

翻开那一页页整齐折叠的信笺,读着那个童真女孩对父母事无巨细的日常碎念,那些仿如隔世的尘封记忆,瞬间又被拉了回来。那一刻,像是透过一枚时光放大镜,在镜片下,我找回了模糊记忆里那些精细而又清晰的条纹,重拾了被遗忘了的琐碎点滴。

我的童年,有几年是离开父母,与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的。

当年,妈妈在大学里任教,爸爸在广州市外的一个小城工作,我从小就跟着妈妈在大学的校园里生活。六十年代末期,一股知识分子接受再教育的浪潮,把妈妈所在高校的老师都发送到粤北山区的“五七干校”。当时,妈妈就把学龄前的我留给在广州的外婆照看。从此,我开始了几年备受外公外婆百般呵护,却又没有父母在身边的童年生活。

那时候,没有电话,更没有当今秒间发送的微信,父母把他们对女儿的牵挂,都化作信笺上的一句句情深意切的叮嘱,当然,信是写给识字的外婆的。每次,收到父母的信,外婆都会一字一句读给我听,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光。

妈妈的来信,总会有两部分,一部分是讲述她在与大学校园有着天壤之别的广阔天地里的趣闻乐事。艰苦的历练里夹着从未有过的野趣;住茅棚,上山开荒种地的同时,也尝到了摸田螺,捉黄猄的欢乐;每天过着不用动脑的体力劳动生活,让她还长胖了……。我知道,这些话都是说给外婆听的,那是一个女儿对担心着她的母亲的一种抚慰。信的另一部分,当然就是写给我的,简单的问候,反复的叮嘱,凝聚着一位母亲对异地幼女的百般牵挂。

那时候的我,还不至于有足够的能力拿起笔写信。所以,外婆回信时,就把我要对妈妈说的话代笔转告了。

后来,上小学了,认字书写的长进让我可以拿起笔给父母回信了,只是,有限的识字令我还是无法独立写一封完整的信。于是,外婆就把我要说的话先起个稿,我在信纸上很认真地抄写。可以想象,父母收到女儿稚嫩的亲笔信,是一种何等的喜悦!

随着识字的越来越多,我慢慢开始独立给父母写信了。信的内容,从在家里按时吃饭睡觉,到在学校里的读书玩乐……事无巨细地向父母汇报,最后,总会问一句,“什么时候休假回家?”。遇到不懂的字,就向外婆请教。这些与父母的书信,成了我人生最早也最不加雕琢的“作文”。

在那些稚嫩无华的文字,我仿佛找回了一片失落的叶子,还触摸到了它身上清晰的叶脉。曾经的某天,学校带过我们去烈士陵园扫墓,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曾经的某次期考,我的语文算术得过多少分;曾经的一个秋风初起的季节,外婆做了腊肠腊肉,那是我最爱吃的;曾经的某个周末,我与同城的表姐表弟一起度过……

童年,人生路上最遥远的起点,属于它的回忆,其实早已被岁月的河流冲涮得支离破碎,模糊不清了。那些能在记忆的河床里沉淀下来的珍珠,都是被刻进生命挥之不去的回忆。而这堆早年书信里的那些碎碎念,大多是早已随着河水漂远的散沙,在消失了半个世纪之后,又让我给“捕捞”回来,与“沉淀的珍珠”拼凑在一起,成了一段更为完整的童年回忆。

是妈妈把当年的这些信笺珍藏起来,又交还给我这个写信人。这份来自妈妈的厚礼,跟着我浪迹天涯,却一直被尘封在柜子的角落里,直到近日疫情宅家的空闲,才想起翻出来,让怀旧的情愫在对童年的追忆里泛起一圈浅浅的涟漪。

时光穿越了半个世纪,如今,为我与彼岸父母传递书信的使者,已从当年慢悠悠的“邮递马车”,变成了闪电般的微信;当年父母对幼女的牵挂和句句叮咛,变成了我对年迈父母的担忧和声声嘱咐;当年女儿在信末的那句“什么时候休假回家?”,变成今天父母对女儿归家的期盼……。是啊,时光在流逝,角色也在倒置,不变的,是那份割舍不断的亲情和恒久的牵挂。

祈求疫情早日结束,世间不再有回不去的故乡,人生不再有不必要的遗憾,踏上归途,实现一个并不奢侈的愿望-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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