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生活专稿/作者：鹤望蓝）梦里，回到儿时的广州。一条条街道上满是店铺和小摊，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但是行人在忙些什么说些什么，却茫然不知。连街道的名字也是呼之欲出，却又渐渐模糊了。走在久违的骑楼下街砖上，猛然记起小时候，陪妈妈走过这路不知多少遍。而今，这境况，这人群，似熟悉，又陌生，且遥远。

看看身边，却没有妈妈陪我走。喜欢逛街的妈妈，病魔缠身的妈妈啊，早已不可以走在人多的街上。忽然悲从心生，在梦里哭了起来。竟是哭醒了，哭在大洋彼岸黑沉沉的夜里。

临近岁末，美国人都在忙著过节。我那有两个女儿的小家，也沉浸在圣诞的节日气氛中。在欢乐的表象后面，却隐藏著莫名的忧愁。每当更深人静躺在床上，望著四周的黑暗，想著远处的老父病母，正在备受病魔的折磨。竟想不清楚父母的容貌，眼前尽是母亲一头的白发和父亲苍老的背影……

白天带著女儿们买圣诞礼物。阳光暖暖的，心情特别好。为了逗女儿开心，便推著购物车一阵小跑。姐妹俩坐在车里，便笑作一团，甚是享受。做了妈妈还跑得动，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与她们玩耍取乐，好不开心。又想起自己的妈妈，竟不记得她年轻时的样子。只知道她这些年逐渐衰老，行动缓慢。

女儿们的一颦一笑，总是看不够；稚气童言，总是听不厌。在分享她们的快乐童年时，心里充满了无以言语的满足与喜悦。常常想，即使她们将来长大成人，我也绝不可能忘却眼前的分分秒秒。那是一种多么刻骨铭心的愉悦啊。不禁想起母亲，我小的时候是不是也给过她一样的欢乐呢？

两个女儿从小就爱围在身边转，连对著镜子擦护肤霜也要看。起初她们会问：“妈妈，你为什么要擦这些东西？”她们以为自己也可以动用，就像她们分享我所有物品一样。我告诉她们：“你们小，还不需要。妈妈开始老了，所以妈妈要。”于是，她们会问个不停：“妈妈，你为什么会老呀？”“妈妈，是不是等我们长大了，你就会变得像婆婆一样老？”“我不要妈妈变老。”

看着她们认真乖巧的样子，我只有说：“好，好，妈妈不老。只要你们乖，只要你们疼妈妈，妈妈不老。”小女儿忙抱着我，亲一阵，吻一阵。好不容易停下来，天真地问：“妈妈，你是不是不老了？”在她两岁的小脑袋里，疼爱妈妈，便是亲妈妈吻妈妈。当她听到回答说：“妈妈不老了。”就开心地又玩开了。

从此以后，每当小妹妹一看到我对镜涂抹，就会问：“妈妈，你是不是老了？”不由分说跑过来，又是抱又是亲。然后很放心地认为她亲过妈妈了，妈妈不会老。而五岁的小姐姐也是似懂非懂，在一旁不开心地说：“妈妈，我不要你老。我要一直陪着你，我不要离开你。”

“傻孩子，你怎么可能不离开妈妈呢？你长大以后，会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生活。就像妈妈离开你的婆婆一样。不过，妈妈叫你回家，你就回家呀。还要叫妹妹也一起回来，知道哦。”“好的，妈妈。”说完了，她仍然神色凝重：“妈妈，我不要离开你。”说着说着，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跌落下来，惹得妹妹也跑来闹做一团。

把她们抱在怀里，百感丛生。我也曾年轻过，天真过。也曾有过与她们一样的不舍。

2001写于凤凰城

【作者注：母亲节前夕，翻到一篇二十年前写的未曾发表的旧作。那一年母亲去世，这是在回家看望病重的妈妈后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