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回顾)我和猫儿的亲密接触
2017-12-27 16:23:51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陈粹盈)我曾经与两只猫朝夕相处过,但都是邻居的猫,从未当过真正的猫主,然而猫儿与我的亲密程度远远超过与其主子的。

(一)

第一只介入我生活的是一只公的花狸猫,那要追溯到1969年,这只小花狸猫就是我这隔壁邻居养的。它除了生就一幅正猫君狸的英姿之外,最显著的是脖子下胸以上生就的两道环绕项圈,很是俊美可爱,我给它起名“虎虎”。猫主人家人多嘴多,有点吃的还不够自家孩子抢着吃的,哪有多余的食物喂猫?

看小猫整天饿得可怜,我一开始偷偷地喂它一些剩饭残羹,后来是公开地在家门口摆了一只搪瓷盘用作猫的饭碗,这一举措并未受到邻家指责,而居然获得了默许。在那粮食供应的年代,我家虽然也只是粗茶淡饭,但是粮食定量仅仅细粮量就已经足够,所以,这只猫基本上也从未尝过粗粮。

众人皆知猫的习性,一般谁喂食吃就认谁为主子。从此以后,虎虎就吃在我家,睡在我家,玩在我家,每逢饭时,它立在饭桌旁目不转睛地盯着进食的我们不时地立起用前爪扒桌角乞食,天长日久,桌角四面,布满了深深的爪痕。餐毕,往往是祖父或是我端着剩菜汤泡的馒头或米饭等等,向门口的猫食盘走去,它这时总是一路边欢叫着一边瞻前顾后地奔向饭局。

动物对于每个人对其亲疏程度的感知力比人类灵敏,尽管祖父经常喂它,虎虎知道祖父无心与它玩耍,所以除了索食,它从不额外打扰老爷子;我妈妈整天风风火火,忙忙碌碌,顾不上搭理它,虎虎很知趣地避而远之;我爸爸尽管很少喂它,但它查觉到自己是受到关切和喜爱的,所以往往跳上爸爸的座椅,蹬鼻子上脸,贴之亲之蹭之,但绝不在乞食一事上纠缠。

对于我,它是任何时候都视为良伴益友,晚上就寝,它会跳上床来,“呼噜呼噜” 地用头试图顶开我紧掩的被子,直到得逞为止。如果半夜观其睡相,一言以敝之:陶醉。它舒展四肢全身伸成一线,一付天下太平万事大吉忘乎所以的憨态。

白天,每当我提着水桶,下十八阶石梯到楼下院子里水龙头接水的时候,虎虎总是一路伴随着我,先走在我前头,绕着露天走廊拐到楼梯口,然后一个俯冲到楼底,等我接满水桶往楼上提水时,它三步两回头地等着我,一起慢慢迈上台阶。每天,我需要提五六桶水,虎虎就从不偷懒地陪我一趟趟地上上下下。

在虎虎出现在我的生活之前,打水是一件苦差,不是因为体力劳动,而是因为以邻居家为首的同院孩子们的恃强凌弱。虎虎出现的时候,我已经十一二岁,受欺的情况有所缓解,而与它一起上下台阶,打水变得乐趣横生。

我经常走到离家几十米远的街头三角地一带购物,虎虎很机警,白天它绝不迈出院门一步,送我到大门口即止。到了晚上,它胆子变得很大,会沿着墙边陪我一起走到街墙尽头,静静地等在岛城江苏路街头银行墙边路灯下,我买完东西,和我一起跑跑跳跳地回家。我有时兴起,故意逗它,忽而快跑,忽而立定,转而徐徐行走,虎虎绝对配合着在墙边疾跑,立定,缓行,他跑起来,简直就是撒欢儿地蹦高,太有意思了。

因为我在邻里没有朋友,自十一岁起虎虎就是我唯一的玩伴。我还训练它跳舞,其实就是把着它的二只前爪,唱起文革时期的一些歌曲,让它做出我们跳舞的相应类似动作,我的一些小学女同学到我家玩时,我让虎虎给她们“汇报演出”,女孩子们乐不可支大叫:“你……反动!”(女儿听了这一情景,评论是:Poor cat)。

最有趣的是虎虎遭遇我弟弟的情景。可能因为弟弟小时候被姥姥以“老猫来了”之类的故事恐吓过,造成他超级惧怕猫的后果。弟弟很少来家,一旦光临,会爬到窗外的墙头示意,让我们先“引猫出洞”,然后他乘虚而入,躲入套间里屋,闭门不出。要离开时,也是如此这般,演绎一番。

但总有出漏子的情形:人猫相遇–人一声惊叫,然后人猫往两个方向抱头鼠窜,落荒而逃。人是被猫吓的,猫是被人声惊的。因此:虎虎变得也十分惧怕我弟弟,一见他则是大难临头的一脸恐惧。我弟弟碰巧是属鼠的,怕猫,还说得过去。

虎虎幼时,犯过错误,曾钻到爸妈的床底深处大便。那时居住空间拥挤,床底堆满了各种杂物,而猫粪奇臭,只能费尽周折,搬出堆满灰尘的杂物,探出猫粪。对它采取的惩戒措施如下:揪住后颈,按下头迫使其嗅嗅自己的作案证据,打几下后背,猫屁股太小,打不到点子上。仅此两回,再无重犯。虎虎也曾冒险偷吃过当时极为珍贵的炒肉丝,因为那时没有冰箱,月供的一点猪肉便用来炒成酱油肉丝碗扣碗放在橱里,炒菜时,分数次每回用一点。

对偷嘴的惩戒措施与乱拉屎如出一辙,虎虎知错即改,下不为例。有我十二岁写的顺口溜为证:威风凛凛似猛虎,一身俊皮诱人抚,徘徊床前饭橱后,不见耗子心叫苦,只好一跃跳上橱,鬼鬼祟祟偷吃肉,次日清晨挨了揍,禁闭小屋实难受。

老邓说“不管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虎虎捕鼠本领那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最出格一件事是它捕杀了一只邻居心爱的鸽子,还竟然把鸽子变成了自己的佳肴!我们院走廊尽头住了一对中学教师夫妇,他们的儿子是从内蒙古病退回城的知青。他放养了一只信鸽,每天放飞把玩,乐在其中。一天我一进厨房,发现虎虎眼睛闪着兴奋而忐忑的绿光,正在撕咬那只王家儿子的宠鸽,灰白色的鸽毛散落一地。

我大惊失色,不知所措,去代猫坦白吧,生怕猫遭灭顶之灾,而我名义上又非猫主,邻家孩子还总是对外宣称:“这是俺家的猫。”不说吧,感觉像是自己作了案。犹豫再三,还是没说。王家儿子遍寻宠鸽不果,此事不了了之。

宠物与人的缘分了结往往是宠物先行的,1973年11月,虎虎失踪了,它伴随我近五年,陪我度过了少年时期一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有时想起它,我会落泪。1974年的一天,我对祖父说,如果虎虎再回来,该多好,“是啊,那也算我们的一个老朋友了”,祖父答道。

(二)

与另一只猫的缘分说来话长,九十年代中期,我租住的多伦多市中心一所希腊人区的老房子,分为一二楼和地下室三层。若要合法分租成三个各自独立的单位,房东必须进行大幅改建装修,才能达到市消防局的防火标准,而房东不想进行这种改建,于是同我商量,算全楼一个单位,只收我一张支票。

好在楼上两个年轻人及地下室的老涂都是单身,他们各自的太太都在外地或国内,大家为了省房租,一致同意将房租交给我,由我写一张支票转交房东。因此,各楼层之间无须间隔,自由往来。这样,老涂养的那只黑白相间的公猫咪咪,也可以随意上上下下串门了。咪咪的妈妈是一只黄白花猫,性情温顺,也叫咪咪,她最喜欢我摸她,摸她之前我惯于先发号施令,无论是:“躺下”还是“Lie down”,她都会遵命,嘿,这母猫Bilingual!

后来一见我,无论是在树荫下还是后院十几米外便条件反射地就地一躺,迎接爱抚。她初次怀胎时,只见肚子大,未见小猫崽,想必是生在了外面。二次怀胎,被老涂圈养于室内,一天夜里,老咪咪阵痛发动,从其主人早已经准备好的纸箱中爬上床,将老大,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咪生在了主人床上。这只小猫,像披了一件燕尾服,黑背黑头,鼻子以下的面部胸部腹部四爪是白色,分布得为均匀巧妙。

民间有一种说法,这个品种的猫叫“乌云踏雪”。老涂说既然它是生在主人床上的就留下陪伴主人;第二只白猫公主,背上有个大大的黄色字母C,命名CC,被送到了唐人街的一家店铺;另有一西人农场主,正寻求一只成年猫捕鼠,因第三只猫崽小宝色杂貌丑,没人要,送一搭一与猫妈妈一起被送到了农场;留下的黑白王子继承母名,也叫咪咪。这下子,这所老房子里性别失衡,三位单身汉加上我的丈夫和儿子,除了我一位女性,连猫都是公的。

小猫咪咪很快就被我们一楼的人气所吸引,除了吃喝拉撒在地下室,玩乐睡觉都会到一楼来。在这里它能得到更多的关注和回应,而它的主人日夜忙着打工。尤其是1997年我父母来加拿大探亲时,咪咪很快就意识到他可以到我爸爸那里套近乎,每天的见面礼是来回在他的裤脚上蹭三下,如同某些民族的贴面礼,只是从面部移到了脚脖子。我爸爸通常耐心地数着“一,二,三”,静等着猫完成礼数。

偶尔,我们全家一起下楼到老涂那里聊天,起身离去时,咪咪也“动身告辞”,老涂佯怒道:“咪咪,留下!”我说:“猫心向背,不可逆转。我根本不需要出声,你信不信,它一定会跟我们走。”尽管老涂徒劳地,软硬兼施地挽留,咪咪仍是义无反顾地毅然离去。我总结道,它的Dining room and washroom在楼下,Living room和bedroom在我家。每天晚上,它总是躺在我们的被子之上与我们夫妻同床共眠,白天,它是儿子的开心果。

我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实:每当我呼唤它,它便会轻摇尾尖回应,即使眯眼打盹也不会忽略;而老涂唤它,它往往置若罔闻,无动于衷。为了验证我的观测,我和老涂作了多次试验,屡试不爽。老涂气得直骂,可骂也没用。我想,按说猫应该谁提供饮食就认谁为主子,为什么这点不灵了呢?

其实道理很简单:当年虎虎需要乞食才能果腹,所以极尽所能地讨人欢心;而咪咪的食物足够,永远摆在地下室,予取予求,不愁温饱。动物原来与人一样,容易得到的东西就理所当然地不珍惜,物质上丰盛之后会更注重追求精神交流和愉悦,如情感的互动。

从咪咪那里,我明白了动物对于所属领地的概念极为清楚。隔院邻家,有一只十六岁的老猫,整日趴在后院露台的木阶梯前打盹儿。一日,咪咪串院走近了老猫,它一边试探着小步缓进,一边不停地摇尾讨好,似乎在问:“我可以来吗?”老猫爱理不理之时,咪咪便得寸进尺;老猫低吼一声,咪咪掉头就窜,悻悻离去。另一天,老猫可能是作礼貌式回访,进了我们后院,咪咪一见,一言不发,怒发冲冠,奋起追赶,直至把外猫逐出领地。一前一后,媚态与冷脸成鲜明对比。

附近还有一只面相穷凶极恶的灰猫,经常前来挑衅,一天我们听到后街巷中传来非同寻常的猫嚎叫喧哗之声,跑出去一看,灰猫与咪咪撕咬成一团,鏖战方酣。它俩时而滚在一起,时而互相扑抓,咆哮着,低吼着,打得惊心动魄,你死我活,两只猫都挂了彩,灰毛,黑白色毛散落飘飞着。即便这样,它们双方都不示弱,毫无休战之意。

这是我首次亲眼目睹猫只武斗,真可谓惨烈。旁边围了一群街坊坐山观猫斗。我们连忙找来一只竹竿,前去拉架,当然少不了拉偏架,将灰猫拨走。负伤的咪咪还不挠不休地怒吼着欲追穷寇,也许是猫仗人势吧。从此以后,灰猫未敢再来犯边,它也许明白了,这地界上有一只保家卫院的拼命三郎,知难而退。

夜间,老涂从不允许咪咪离开房子,怕它受到伤害或丢失。然而,防不胜防,一天黄昏,它初次突围成功。老涂沿附近街区遍寻不果,我十一岁的儿子在家急得哭了起来,以为猫丢了。我刚洗完澡后没顾上戴眼镜匆忙到后街一带找寻,恍惚之间,见有两只同样黑白相间的猫在我前面散步。一声呼唤“咪咪”,一只闻声驻步,一只瞬间逃遁,原来这是咪咪初次与女朋友约会,虽然大煞风景,它并未挣扎,由我抱着回家。

一进门我赶紧将咪咪递给正在哭泣不止的儿子:“猫找到了,别哭了。”儿子伸手来接,不料咪咪欺负小孩,将满腔怨愤迁怒于我儿子,它长长地低吼一声——无论猫狗,这种低吼绝对是愤怒的表示,没等儿子抱稳它,一口狠狠地咬在了儿子的左前臂处,一声惨叫,儿子臂上正反二面顿现四个血洞,流血不止。我妈妈生气地骂了猫几声,老涂闻声上来,吓得不轻。

当时天色已晚,附近诊所都已下班,我们只好自行消毒包扎处理伤口。第二天,老涂和我爸爸带着猫去了宠物诊所,给猫戴牌,打针检查。一路上,老涂不安地说,“这个猫不算我的,是你家的。”我爸爸和他斗嘴说,“那也行,你得放弃抚养权。”

老涂英语不灵,我爸爸去是为他作翻译。我曾经收到老涂给我的租房支票,备注处写的是:“rent gold”(租金)。有一次他开车油箱出了问题,被警察拦下,他急忙比划着说,是“Oil box bad”(油箱坏了)。这都成为以后的笑柄。我带儿子去了Walk in clinic注射破伤风针,医生见状评论道:“You really got bit”,儿子说:“I still love him”。

猫咬事件后,一切照旧。妈妈因为猫伤了他的外孙,不满于我对猫的迁就溺爱,抱怨说我呼唤“咪咪”的声音比叫任何人都温柔。咪咪一听妈妈训斥它,总是两耳垂贴着脑瓜,灰溜溜地逃之夭夭。

1997年,丈夫的工作变了,为缩短他每天上下班的开车距离,我们搬到了多伦多城北部边缘,所有的房客都离开了那所老屋。几年之后,那两位年轻租客,都成了电脑专家,以后职场分别转到了渥太华和美国;老涂和家人一起有了自己的生意。两三年内我们访问老涂,似乎咪咪还是认识我们的。

1998年女儿出生。因为难以改口,取名“咪咪”,英文名:Mimi。

《星星生活周刊》2017珍藏版移民生活精华卷
(2017年12月29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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