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意外改变了生活
2007-07-17 21:30:26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栏作者芙郎)尽管知道移民之后生活上所有可能的改变,他们还是无法预料到那么重大而剧烈的意外。那场虽有惊无险却关系生死的意外,彻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和思维轨迹。记忆中身上的鲜血,内心的惶惑,无边的无助还有彻夜的祷告,都时时再现眼前,恍如昨日。

人物:Mary, 女,37岁,来加拿大六年。

如果让她做那道没有实际意义却有深刻含义的题目――去一个孤岛只能带三样东西。

“我的回答是一本最喜爱的书,纸还有笔。这个是毫无犹豫的答案。”

她说她甚至想不到带一张家人的照片。

“很自我的。我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我的时间我的精力其实真的也不愿意花在别人身上。至于说为什么要结婚,可能这就是我骨子里唯一合乎传统有所顾忌的地方。又或许我希望有这样一个掩护,好让我不要遭人非议。在那场疾病之前,家庭于我可能真的只是一个摆设。”

两个孩子自小就是爸爸抱大的。

“刚好他也就是他家里的老大,从小管弟弟妹妹的挺有带孩子的经验。我倒不是怕累,但为了孩子没有了自己的时间,真的受不了。一直觉得这样过的挺好的,我觉得孩子和我不是很亲热,但有基本的礼貌和尊重,至少知道是我把他们生下来的。这就行了,我没有更多感情上的要求。”

她一直就是这样自我自在地生活着,周围的人对于她来说似乎真的可有可无。她不要求他们什么,也不依赖他们什么。她说她随时可以拎起行李远走,心中没有任何牵挂。

“这些都是真实的,一点也不夸张。我一直觉得自我的世界很饱满,从里到外都很好。或许也是那些小情小调的东西看多了,觉得自己很是完美,每天自我欣赏自我陶醉,目中无人,心中也无人。”

这种自我的浑然无缺被那一纸检验报告打碎。

“很少去看医生的,只是那次大儿子发烧,而老公加班没有时间,我才带孩子去看家庭医生。医生也有一段日子没见我,看见我的时候有些惊讶,说我瘦了很多。我说看来工作真的是很好的减肥方式。她看了一下我上一次的体重记录,又让我称了一下体重,说我瘦了不少,问我有没有不舒服或者其他不好的感觉。我说没有,但她还是要我做一个比较全面的检查。照一个胸透,还有验血。虽然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但还是老实按照医生的要求作了。”

她根本就没有想来看这次检查的报告。就在她几乎忘了这次检查的时候,电话来了,叫她到家庭医生那里看报告。尿里有微量的血,需要进一步的检查。再次复查的过程缓慢而冗长,她真的没有耐心做一次又一次的抽血化验,但医生认真而严肃的表情让她有些疑虑。

“这是我第一次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尤其是当医生告诉我说检查的结果需要约专科作进一步的检查。而约到专科至少要到两个月以后,我问情况严重吗?她说根据症状来说并不严重,进一步检查也只是为了确诊和安全。我说或许我的症状正在潜伏,可不可以快点约专科。家庭医生说尽力,也叫我不要紧张,一切只是检查确诊,不需要过于发挥。我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但正因为这样,心里的疑虑象野草一样疯长。”

在等待约专科医生的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她又瘦了。

“无助极了,悲观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等死。我没有和家里任何人说,因为我觉得他们也帮不上我什么,安慰我的话我也不想听。”

然而她的异样还是被家人发觉。

“老公告诉我说让我向上帝祷告,把心中的担子交给上帝。小儿子也说,越多的人祷告,上帝听见的机会就大,上帝就会帮妈妈了。老公一直带两个孩子周末去一个华人教会,我一直都是不去的。暗地里还笑话他们。”

无论是否理解,她这个时候无助地只想有人扶住。

“祷告什么呢?让上帝把我身上可能的疾病拿走,自己说着都不信。我不祷告。老公问我有什么事,我苦着脸不说话。他就为我祷告起来。他说虽然他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愿上帝给我平安喜乐和克服困难的勇气。听完他的祷告,我真的觉得我的心里不是那么累了,那些尚未明朗的检查结果也不再像巨石一样让我窒息。晚上临睡前,我学着老公祷告的话说说,时而就有好的睡眠,白天的心绪也不是那么焦虑了。一个半月多,提早约到了专科。”

检查的结果,竟然是正常。

“知道结果之后开车回家的路上,我哭了,脑海里一直响着老公和小儿子为我祷告的画面。小儿子才三岁多,像模像样地闭着眼睛,很诚心地在老公祷告结束时说阿门。他稚气地告诉我说上帝一定听见,上帝就像圣诞老人一样,想要什么礼物都有。他看着我的眼睛里全是温情,而我竟然一直在内心里那么远离他。”

她突然很害怕,害怕她再也得不到孩子们的爱。

“当我说晚饭后一起到附近的公园玩时,两个孩子都欢呼雀跃起来,说爸爸买了新足球一直不给他们玩,说要等妈妈一起玩,四个人才可以分成两队玩比赛。小儿子说要和我一队,说妈妈踢得不好,他可以帮助我不输。我笑出泪来。”

还好,还好,还来得及,一切都在。

“周末我也和他们一起去教会了。说实在的我现在对信仰这个东西还是很模糊很犹豫,但不管怎样,的确,在那段时间,信仰祷告给了我力量。就当感恩也好吧,至少试着了解一下。其实,这也是一个家庭时间,往往从教会出来,我们都会到附近的华人餐馆吃饭,两个孩子高兴得很,围着我们又蹦又跳。”

医生希望她能够定期检查,观察尿里血含量。

“她说有的人一生都有这样情况,但也没有什么大碍。但还是要做检查监控,好了解身体真实的情况。医学上的事情有些也说不清,生生死死时常都是有意外发生。 ”

这场意外来得似乎没有其它意义,只是让她知道:

“老公和儿子那么爱我,需要我。而我其实能给他们带来那么多笑声的。”

人物:Ben, 男,35岁,来加拿大三年。

“在那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使恐龙从这个地球上消失的。”

他其实一直是在想自己,想自己怎样才能不再有这样可怕的经历。

“科学界的说法很多,环境的改变是很大的因素。我也想,要是恐龙能调整好自己适应环境,或许就不会消失了吧。可能恐龙也喜欢逞能,仗着块头大横冲直撞,事态严重的时候,真的是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很倔强的北方汉子,天不怕地不怕,造山填海,有什么是自己做不到的呢?

“或许是国内的生活顺利惯了,对自己很是自信甚至自负了。也觉得自己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没有自己达不到的目的。我在国内也开了将近十年的车了。自己也喜欢车,从骑摩托车到汽车,我一向都开得很霸道。在国内,现在说吧,很多时候都危险驾车,有的时候还故意酒后驾车来显示自己的技术,说我喝酒后开车比很多人不喝酒的时候都要开得好。在国内的时候我也出过几次事故,都是我的原因。因为有交通大队的熟人,每次都轻松过关。那时,我还自鸣得意,能够给别人带来危险却不给自己造成危险,这就是技术。”

技术好车龄长,到加拿大来了之后G2 一直考了好几次才通过。

“开车是我显摆逞能的一部分,虽然考试有些挫败,加拿大的道路管制也比较严格,到停牌的时候我还是得停,但我还是愿意争分夺秒过红灯,不是赶时间,就是显自己能。妻子说的对,我就是个能不够,也不知道能够能给谁看呢?”

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在那场事故之前。

“那天出门眼睛就跳,状态挺不好的,临出门前还教训了孩子一顿,带着火气开车上班。那天说句良心话,我开车还是开得中规中矩的。撞车的时候真的就好像做梦一样,砰的一声,车子不受控制地转圈,什么都在旋转,根本回不过神来,巨大的响声把耳朵都要震聋了,身子好似停止了下来,头却似乎不在脖子上了,就感觉到身上有什么地方有些疼。有些想吐,很难受。”

他其实仅仅有些外伤。

“车子的门上给撞了一个大坑,看上去很狰狞。我有些站不稳,去医院的路上还是吐出来。我隐约记得说撞击之后如果有呕吐就比较严重,心里 乱极了。打电话给老婆,不知道什么原因,没能联系上。我以为我会受到急切地关注,因为我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可是医院仍旧按着程序,要排队。我说我又想吐,他们就给我一个纸杯。我拿着号码坐在椅子上等,半个小时都不见有人进去看病,更不知道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觉得自己头很疼,心里害怕, 我突然想我要回家看看。我怎么怕自己一进去看就会一直躺在医院里出不来了。”

或许那个时候,他什么都已经无暇顾及。

“车子事故之后的一系列处理,我都记不起来了。我的脑子里只有那撞车时候的感觉。真的,是我第一次撞车,第一次没有任何准备的被别人撞。撞车之后,我没有马上觉得疼,就是挣扎撞开变形的车门,看到那面目全非的汽车时候,全身不由自主地发抖,浑身冰凉。真的是不由自主发抖,真的害怕。如果自己的身子和汽车一样。那天回到家里,吃晚饭的时候,拿着筷子手还一直打颤。想着,可能再多那么一点点,结果自己就无法想象了。也吃不上晚上这顿丰盛的饭菜了,也见不到妻子儿子了。才想起,好多年没有和孩子一起打打球了,也好久没有一家人好好一起吃顿饭了。”

以前不以为然地生活顿然变得珍贵起来。只是因为,在撞车的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离死亡是那么的近。他自问并非胆小的人。

“可能一直以来自己都没有做过一场汽车事故中的受动,被撞的感觉。以前,有的只是,撞人的感觉。真的太不一样。”

现在,他开车很小心,不仅仅是开车,整个人都变得安静起来。

“虽然仍旧有些后怕,但也感激。都不要等到后果自己无法承担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就好。”

改变之后的生活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有的时候甚至怀疑着问:”这样的自己还是真正的自己吗?这样的生活有意思吗?”本性中的种种试图卷土重来。”想一想那场意外,心就静下来了。”如果不是这次,那尚未可知的下一次不知道还会不会给与他们选择生活的可能。有的时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的时候,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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