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尽天涯路 亲恩何日报
2008-03-19 06:14:24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栏作者芙郎)对于他们来说,移民之后转瞬即逝的假期除了带来短暂的欢乐和惆怅的离别之外,似乎不能给他们更多时间报答亲恩。如果想起移民有什么缺憾,那就是遥远的双亲,不能依偎身旁亲手照料,不能缠绕膝旁谈笑风生。

尽管父母总是说:去吧,去吧,做你喜欢的事,走你喜欢的路,别回头。他们的心里却那么盼望哪怕一个回望的眼神。尽管他们总是说:回来,回来,回到父亲身边,回到母亲身边,不离开。然而脚步却被追赶涌动着一刻也不能停下来……

人物:Tina,女,35岁,来加拿大三年。

“妈妈探亲刚刚回国,这是她第二次探亲,之间相隔一年。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见到她,她显得那么老。她走在我旁边,我看到她脸颊微微下垂的侧面,心里有些酸楚。”

她一直在说自己的母亲是多么的伟大,独自一个人抚养起来三个孩子。而如今,却那么孤独。

“当我给一些朋友抱怨起团聚时间的漫长,他们会说,国内有你哥哥姐姐,你最小,他们照顾也好啊。说实话,老人实在上了年纪,在国内还是比较的方便。你说你现在孩子还小,一个老人过来,帮忙不说,添乱也不会少。如果病了,你请的起假吗?说到最后,老人有一天没了。你是不是还得出飞机票让你哥哥姐姐一大家的过来。加拿大的丧葬费可是很贵呢!朋友说的话很现实,或许因为这不是她的母亲。”

她紧紧咬着嘴唇,瘦弱的肩膀有些微微颤抖。

“这次她来,我听得出她在国内过的不是很开心。大姐和姐夫的关系总是起起伏伏,更会当着她的面大打出手。而大哥的工作一直都不稳定,还一直问她要钱。她一个人住,很孤单。她说很想来看我,帮我看孩子。可是孩子都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她跟着看着了。白天我们都上班上学,她做好了饭,就没有什么事情,更加的孤单。每次来,她都要犹豫再三,一再坚持要自己出飞机票。她想看我,又怕我花钱。可我知道她存一些钱也不容易。大哥还时不时要她的接济。”

关于团聚的事情,一直再说,可是总有太多的问题。她有时候也自问是不是太自私了。

“不仅仅是朋友,老公也这么说。他说加拿大的生活比起中国更加疲累。刚刚移民没有几年,两个人为了生活忙的四脚朝天,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照顾老人。更何况加拿大这边医疗服务缓慢,对于真的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在中国吃药求医快捷许多。说到寂寞,在中国还有邻里街坊的,而这里人真的少。他说对于老人,除了感情,还要实际考虑一下。我们每次说起这件事情,我都会哭。我觉得很难过。他们说的也有些道理,是一些很实际的情况。但我就想在母亲身边好好照料她,就是她躺在床上也没有关系。我想给她做饭洗衣,和她一起散步聊天。可是,我现在每天都那么忙,工厂的工作很辛苦,不想在工厂一直做下去,还要准备学习。时常觉得很疲劳,分身无术。”

悄悄地,对于几年前移民的决定,她稍稍有些悔意。

“即便不住在一起,在国内的话,我每天下班都可以去看她,一起下下馆子逛逛街。生活,可能真的会惬意一些。而现在,我们没有时间陪她。时常看到她落寞的身影。等到以后,她还能有多少的时间等我们呢?这次送她上飞机的时候,她说坐飞机很辛苦,真的不想再坐了。可是这小女儿怎么就离得那么远呢?听到这话的时候,我哭的很厉害。真害怕她哪一天来不及告诉我就去了。”

人物:Tom,男,37,来加拿大四年。

“去年10月份,母亲去世了。我直到上个月才知道。妹妹说是父亲不让说的,怕我心里难过,说妈一下子就过去了,我回去也没有什么用了。”

时至今日,他说起来过世的母亲,眼睛里还有不断的泪水。

“一想到,母亲去世的时候,都没有能够看见我。没有想到2006年春节回家,就是最后一面。真后悔,在国内短短两周时间里,真正陪着他们的时间也不是很多。总觉得还有时间,还有机会。那个时候,妈的身体看起来挺好的。虽然身子有些弱,但精神还好,尤其看到我回来了,十分的高兴。总是拉着我的手有说不完的话。”

他又落下泪来。

“那么一句,子欲孝而亲不在就是说我了。直到她去世,我仿佛才一下子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以前,就是卯足了劲要往远跑。回到家,就觉得父母说话嗦没意思,忙不迭地就要出门找朋友吃饭聊天。自问并不是不孝,感情上我很想念他们,但实际上没有把他们放在最最重要的位置上。现在,妈妈去世了,才醒悟过来,以前给父母的时间太少了。”

作为家里的长子,从小他就觉得自己对于赡养双亲有着强烈的责任感。无论走到哪里,他第一所想的,就是条件一好,就把父母接过来一起住。甚至在谈恋爱结婚之前,首先声明的就是一定要对爸妈好。

“不是说老婆就是不好,但这婆媳矛盾就是有,我不想父母有一点不开心。老婆很好,总是为我她们着想。而不好的却是我,跑的越来越远,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移民的时候,和老婆一起商量。她说父母在不远行,问我这怎么越走越远。可是那个时候,国外对于我真的有很大的吸引力。我想改变生活的环境。我说只要我们稳定下来,就办团聚,团聚批准下来之前,就探亲。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们的实际情况。父亲身体很不好,做长途汽车都不行,更何况坐飞机。我又以为可以经常回去看他们,至少一年一次。但生活紧张忙碌,有的时候我连电话都没有力气打。”

最让他心疼的,是一直照顾体弱父亲的母亲先去世,父亲一个人怎么生活。

“很揪心。妈去世半年了,爸整个人好像都瘫了下来,一点精神也没有。或许妈照顾的太好了,离了妈他什么也做不了。我说要不送敬老院,或者请一个保姆。可是他都不喜欢。我说妹妹请假照顾陪陪,妹妹说这没有问题,但不是能长久解决问题的。她说爸就是整天念叨我,这一年到头见不了一次面。”

他似乎想立马回国当一个海归,回中国不是为了什么高薪高职,就是能离父亲近一些。

“妻子没有说什么。她一向很支持我的想法。这次什么也没有说,我知道她心里并不好受。孩子在这边刚刚上了小学,我的工作也才稳定了一年多,她现在在读书,之前她一直辛苦工作支持我找工作。我现在如果要回国,很多事情都变得困难起来。全家又要适应新生活。”

当是否值得的念头闪现在脑海里,他不知怎的有些自责。

“老人总是不能放在第一位的。现在想的更多的是孩子。当然孩子回中国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实地讲,我还能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给他一个好生活。或者,不说别人,就说我自己,还能有好的心态吗?在加拿大我可以重新开始,不顾人言。在中国我是不是能做到呢?”

抉择进退维谷,在他的心里,对于父母,总是有那么一些亏欠。而随着母亲去世,这些亏欠永远也没有了偿还的机会。

“有时候说起来,妹妹还有些抱怨我。放着国内好好的工作不要,非要出国,弄得一家人见个面都难。我无言以对。”

对他来说,移民此端付出的种种都可以在彼端收回。唯独父母亲恩,成为难于弥合的遗憾。

人物:Semen,男,45岁,来加拿大七年。

十年里,他说自己就像是穿上了红舞鞋,怎么也停不下来。

“前年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天,我早上起来就觉得心里很慌,给国内打电话,弟弟一听是我的电话,就哭起来说父亲去世了,我都以为他开玩笑。因为上一周我还和父亲通了电话,他说话的声音虽然有些弱,但怎么说也不应该去世的。弟弟哭着说,父亲其实早就住院了,但不想让我担心,周末的时候,知道我要给家里电话,他就让弟弟把他给抬回家,在电话旁打着点滴等我电话,接听完我的电话之后,再回到医院。上周,他强打精神和我说话,回到医院之后情况就恶化了。虽然我知道父亲这个年纪,心理上我有准备。但听到弟弟说父亲这样用心良苦地安排。我还是禁不住哭了。”

他说自己一直是一个念旧的人,不愿意离开熟悉的地方,当年是让别人推着赶着出国,实在无奈准备转一圈就回来,没有想到好像一下子骑上了一匹烈马,想停也停不下来。

“回头想起来,出国前五年,我都是被命运牵着走,从来没有我自己主动安排的,都是被动地被推着。公派美国学习回国后,领导说已经没有我原来的职位,需重新安排。那段时间真的很折磨,说实话我并不是一个有勇气的人。后来还是一些朋友帮忙,我申请了移民加拿大。”

移民两年之后,他第一次回国,就是因为母亲病危的消息。从中国回来之后,他立即找到一间华人基督教教会,最终接收洗礼信仰基督。

“我对宗教理解的不是很深刻,母亲说她已经信了,心里很安宁很有盼望。她说过很多次,让我接收这个信仰,但我一直没有把她的话当事。直到她拉着我的手有些哀伤的说,那我以后真的就见不到你了。她的表情很凄凉,我的心一下子被刺痛了。尽管我一再保证我一定会按照她说的去做去信仰,但不知道母亲心里是不是能踏实下来。直到现在,我坦承我对于这个信仰本身还有很多的问题,但可以给我和母亲心里一些安慰,也是好的。”

因为如此,他一直希望父亲也能有这个信仰。

“当我受洗之后,我就给父亲电话,希望他也能参加教会并了解信仰。但他说,他说,我不要在天上见你,我现在就挺想见到你的。那一次,我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我说给他办团聚,他说放心不下我的弟弟妹妹,我说来探亲,他呆了三个月就回国了。他说小时候看大的孙子和他一点也不亲,他还说我的房子太大,人太少,家里面不热乎,他说还是回到国内的家里舒服。”

似乎可以做的,只能是金钱上的给予。

“家里四个孩子,只有二妹和父亲在一个城市。她放弃很多到外发展的机会,留在父亲身边照顾。家里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有一个孩子还在读书。我对她说孩子上学的费用我出,读完大学之后到加拿大留学读研究生。尽管她说照顾父亲是她分内的事情,我还是很感恩。这些是我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

“长夜空虚使我怀旧事,明月朗相对念母亲,父母亲爱心,柔善像碧月,怀念怎不悲莫禁;长夜空虚枕冷夜半泣,遥路远碧海示我心,父母亲爱心,柔善像碧月,常在心里问何日报;亲恩应该报,应该惜取孝道,惟独我离别,无法偎亲旁,轻弹曲韵梦中送。”当陈百强的这首《念亲恩》回响耳边,一遍一遍地诉说着海外游子心中对父母亲的酸楚思念。望尽天涯路,亲恩何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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