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不堪的周天明好像被钢铁撞击了一下，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的，他一屁股躺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他是远近驰名的“妻管严”，里里外外家务一手包，从来不敢多吭一声，连7岁的女儿都常常学着妈妈，对他大声训斥，对他指手划脚，但他从不计较，时常还乐在其中，上海男人嘛，怕老婆的又不是我周天明一个。

他们住在工人新村一房一厅的居室里，这还是周天明结婚时单位里分配的。女儿小丹平时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如果她发起嗲来，那就只好3人共床大合唱了。虽然空间狭小，但布置得倒很精致，“螺丝壳里做道场”，这也许是上海人特有的治家本领。客厅内悬挂的字画散发出书香气，茶几上的塑造分子模型，多少能体现科学之家的品味，女主人好歹也是卫生学校毕业，拿的是中专文凭，又在市级医院当护士。

但这套房子和男主人公的身份太不相称，他是复旦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眼下又是两家美资企业的研究员，不算年底奖金，每个月的净收入就有7000多，银行存折上不可能没有钱，硬要挤在这样的“鸽子笼”里，可能另有原因。

谢婷婷麻利地走进厕所，劈哩啪啦地忙起来，发出像机关枪扫射般的洗澡声。不一会儿，她披着一身奶白色透明长睡衣走出来，若隐若现，如出水芙蓉。她顺手到冰箱内拿了一支矿泉水，坐到沙发的另一边，翘起性感的二郎腿，朝丈夫瞟了一眼。问题的症结，还是出在今晚热热闹闹的酒会上。

她喝了一口水，耐心地说：“你看清楚了吧，今晚的风光全是别人的，你拼死拼活地为人家卖命值得吗？‘生物导弹1号’能够进入第二期临床试验，还不是你的功劳？为公司招徕8000万美金的风险投资，才有今天的上市。”

“也不完全是这回事，我只是在高峰手里接过课题研究，人家在美国研究了很多年，他忙于全公司的整体发展，根本没精力抓课题。接下去的‘生物导弹2号’，才是由我一手领导研发的……”周天明坐直身子，心平气和地说。

她打断他的话：“不管怎样？每个月只给你那点工资，就是不公平，太离谱了！你知道吗？每个礼拜你为他们卖命多少个钟头？我跟你算过，平均40个小时以上。几年来，星期六、星期天全奉献给他们了，还有所有的节假日，一去就是十几个钟头，真应该颁个‘劳动模范’奖给你，周天明先生！你看，高峰、罗永康都是大股东，股价一升啊，他们的身价飞涨，连咱们家的门啊都嫌太小了。”

周天明有点不耐烦地说：“人家不远万里回来，拿钱出来投资，当然是大股东啦。再说啊，他们几个人为公司上市，都脱了一层皮，你不知道，上市有多少艰难。你只想到股价升，如果跌呢？……”

她气呼呼地站起身，指着他说：“你这个人就是黄鱼脑袋，人家有车子有房子，今晚你就得自己掏腰包打的士，你不为我考虑，也要为小丹想想，买架钢琴回来都没地方摆，更加不要说上私校读英文了，钞票啥地方来？”

“我早跟你讲了，咱不是没钱买房子，但也要看好合适的地段，主要还是要方便你上班。钢琴有必要买吗？你我都不是搞音乐的，孩子有这样的天分吗？作为一般的业余爱好就算啦，我最讨厌上海人的一窝蜂了，饭还没吃好，硬要借钱买钢琴……”

“平时我吼一吼，你就抖三抖，今晚你吃了豹子胆？”她拉长脸张开嘴，还瞪着大眼，步步逼近，像个老巫婆。

周天明见太太突然动起真格来，还是少说话为妙，以免发生更大的争吵，惊动左邻右舍，有损“好好先生”的形象。但是，谢婷婷见他没反应，又得寸进尺起来。

她再次指着他的脑门嚷着：“我今天最后一次跟你讲，听不听随便你。马上辞掉DJB公司的工作，要高峰付你月薪两万，否则不要做了！”

“两万块？做白日梦！‘新世纪’今朝股票上升，谁晓得明天发生什么事？这种辰光，我怎么好意思向好朋友开口？……”从未唱过反调的周天明，语气突然生硬起来。

谢婷婷拿着矿泉水的手不断地在发抖，咬牙切齿地指着他的脸说：”“好！姓周的，既然这样，我们还是离婚的好！我再也不想过这种破日子了！叫你的结拜兄弟替你找女人吧。今晚，你就睡这里！”

周天明还没反应过来，谢婷婷突然把矿泉水塑料罐扔在沙发上，那水不停地往外流，她已哭哭啼啼地冲入房间，啪地一声锁上了门。

他用抹布擦完沙发，下意识地看了看挂钟，快凌晨一点了。他无力地平躺在湿漉漉的沙发上，就像一团烂泥。翻来覆去，怎么都合不上眼。成家8年多，小两口子吵架无数次，但从来没提过“离婚”两个字，按照她倔强的个性，再加上满身小市民的铜臭味，看来也是凶多吉少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