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生活特稿 林枫

引子：血案在夜幕掩护下发生

血案发生在2月7日星期六晚上7点以后，案发地点在Warden Ave.7170号15A单位的美梦按摩院(Mirage Spa)。据与“美梦按摩院”邻近的业主反应，约在2月7日晚9时左右曾听到该按摩院传来大声的争吵声，警方后来承认：根据他们掌握的资料，7日晚“美梦按摩院”确曾发生打斗，现场留下了格斗者的血迹。

2月8日下午4点，居住在Woodbine Ave.和Elgin Mills Ave.的维多利亚广场联合教堂附近的一名居民发现停放在停车场一辆99年红色福特EXPLORER四驱车有异，忍不住走上前探视，结果发现车箱内似弃置有尸体，遂向警方报案。警方接报后到场调查发现，车上藏有三具被枪伤的尸体，死者为一男两女，都是亚裔，年龄为30岁以上的成年人。

在警方接报后不久，“美梦按摩院”的东主也向警方报案，声称在该按摩院工作的两名女性按摩者失踪，而她们的汽车仍停在按摩院外的车场。虽然警方在其时还不能确定“美梦按摩院”失踪的两名按摩者就是弃置在福特车上三名死者中的两人，但由于两案案发时间与案发地点都较为接近，“美梦按摩院”自然被视作“案发第一现场”而受到重点调查。

2月9日，负责侦察此案的约克区探长塞德勒(William Sadler)在接受新闻媒体的询问中表示：发生三人同时被杀的凶杀案在该区有史以来属第二宗，警方相信红色福特的车主很可能就是是被害人之一，该车在7日（周六）晚上九时至周日下午四时已停放在教堂的停车场。

2月10日，警方验尸结果证实：两名女被害者确是“美梦按摩院”的工作人员，男被害者是两位女死者的朋友。她们分别是41岁的万锦市居民林珠霞（音译：ZHU XIA LIN）、35岁士嘉堡居民刘燕君（音译：YAN JUN LIU）和40岁北约克居民张晓晨（音译：ZHANG XIAO CHEN）。塞德勒探长在向媒体的通报中说于本案刚刚开始调查，所以他不能确定凶手杀人的动机，也不知道凶手是一人还是多人。他透露三人已在加拿大居住一段时间，并不是近期抵达加拿大的。而从死者姓名的拼音看，三人应是来自大陆。为此“美梦三尸命案”迅速引起社区民众的关注。

按摩女究竟惹了谁？

与其他地方相同，在多伦多，按摩业分好多种，有针灸有治疗等等，而这里所说的“按摩”，是专指从事异性特殊按摩这一行。

因为发生了“美梦三尸命案”，星星生活记者在案发后分别采访了位于Warden Ave.和Woodbine Ave.上数家按摩院里的按摩小姐，鉴于都能理解的原因，她们在本文中的姓名都是化名。谈到“美梦三尸案”，她们说同行内人心惶惶，大有物伤其类，兔死狗烹的感觉。问及以她们的经验判断，做按摩女最容易“树敌”的原因，来自四川重庆的张小姐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怎么说呢？干这行，到处都是火药桶，一不小心就撞上了。张小姐举例说：比如有些客人并非是冲按摩而来的，有些是为了性，如果彼此沟通不够，三两句就会吵起来。按摩小姐和客人一吵架，老板当然是向着客人，如果老板平时对小姐好也就算了，假如老板对小姐不好，那矛盾都会激发出来的。

就张小姐所说的情况，记者表示不好理解。来自沈阳的李小姐快人快语：这么说吧，按照这里的规定，30分钟为基本收费段，客人付费40元，其中30元归老板，10元归小姐，这个是按摩的价钱，特殊服务是要另外加时算钱的。但有些客人不按行规算，小姐一进房就要求特殊服务，这样无疑就是占便宜了。因为30分钟内搞妥，客人只付了40元，而小姐忙碌下来，只得10元的收入，当然不干。所以一般小姐都会拒绝这么做，遇到好说话的客人，他们也能理解，主动加钟；要是遇到不好沟通的客人，就会找老板投诉小姐，说你服务差。小姐的脾气不好就会吵起来。所以，干我们这行最重要的技术不是“手势”，而是懂得面相，要看出客人是善是恶，要学会保护自己。看到客人来者不善，有经验的小姐宁愿放弃，哪怕轮到自己“上钟”也不，让那些新小姐，或者是急于赚钱的小姐上。

做小姐的，就算愿意做一些条件许可的服务，也不一定就能做到客人满意。如果遇到一些难缠的客人，像你拒绝了一些客人提出的更甚服务；或者有些要求特殊服务的，自己进入不了状态的；还有就是喝醉了酒……等等，这些客人最后都会把气发泄在小姐身上。有些客人是非华裔的，彼此沟通不清楚时积怨会加深，最后吃亏的是小姐，很容易为自己埋下祸根。

其实小姐不但会与客人积怨，小姐与小姐间，小姐与老板间也会发生矛盾。一位苏姓小姐对记者谈起这么一段往事：有次一位客人进房间接受按摩没多久就要求我帮他用手做特别服务，记得当时我对他说：这样要加钟才行，这是行规，当时他听了很不高兴，一定要我先帮他做了再说，开始我是拒绝的，但后来被他纠缠久了也没办法，只好勉为其难，岂知半个多小时都未能如他愿，他就大发脾气，我看他很激动只好退出去找老板解释，本来遇到这种情况，好的老板会安慰我们，甚至会照付钟钱，但这个老板很不会做，他不但冷言冷语地指责我，还催我继续进去满足客人，见我拒绝，他就指派另个小姐进去为客人做，我看老板小姐为赚钱不守行规就来气，火上来什么都控制不住，一脚踹开房门把客人、小姐全骂了个够，结果和老板和小姐都结下了怨，最后只好辞职到另家店去了。现在这个老板对我还好，主要是“会做”，30分钟后的收入和小姐对半分，遇到难缠不给小费的客人，他会代客人付小费，所以相处得还算可以。

究竟有什么原因能令按摩小姐的生命受到威胁？苏小姐说她不敢推论。不过，她觉得发生这种情况一点都不奇怪。就一些非华裔按摩小姐所揣测的是因变态者所为，苏小姐等都不这样认为。理由是从表面迹象看，“三尸案”不像是随机的，而是有准备的。问及几位小姐从事这行工作以来是否遇到过变态的客人，她们都摇头否认，她们说客人打小姐的几乎没听说过，倒是看过小姐和客人吵起来，小姐控制不住打客人的事情。

几位小姐从她们的工作阅历推测，觉得“美梦三尸命案”的发生，很有可能是因“积怨”而起。当星星生活记者要求小姐能详细解释“积怨”之说，几位小姐有些犹豫地说：其实很难假设。种种原因都有可能的，像店铺与店铺之间的竞争啦，还有小姐与小姐的矛盾，还有谁得罪了谁，或者是为情而丧失理智等，当然，还有种可能，是欠钱，或者是打劫小姐，这些事情过去都有发生的。

张小姐说：做我们这行，因为有时间，收入也好，多数人都有赌的行为，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小姐，没有家庭负担。而“大耳窿”（借钱放债者）知道小姐赚钱容易，也很乐于放数给小姐。去年就听说一位小姐，开始是赌博，后来又染上了吸毒，结果欠下了大笔的钱，有天她在工作时被四位男士用枪指着脑袋，被打得半死。这件事情很多小姐都在传，听起来很恐怖。

至于因情惹恨，个中原因很复杂。有些按摩店老板很“色”，好的小姐他都要泡，不弄得别人家破人亡他不罢休。李小姐说她以前工作的那个按摩店老板就是这样。谁去做工他都要上。其中有个叫阿兰的姑娘，老公是学电脑的，遇到电脑业不景气失业在家，有近一年时间找不到工作，眼看就要卖房卖车，阿兰不忍心让老公受苦，就瞒着老公在外面做按摩，老板看见阿兰长得漂亮，就不断接近她，没多久就把阿兰骗上手了。女人有时很傻，明知道这个老板是要“性”而不是要心，却非要将全副身心放进去，甚至离开了自己的老公与那个老板住在一起，没多久还怀上了孩子，等她满心欢喜准备做母亲时，那个老板已经和另外的小姐好上了，阿兰见此和他论起道理来，那没良心的竟然说“你一天接触那么多男人，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李小姐讲到这里眼睛都被气红了。苏小姐听了叹口气说，这样的情况我也见过，有位华裔小姐爱上一西人，等她怀上了他的孩子就找不到人了……其实，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是将感情放在客人身上，一不小心，就会自吃其果。

按摩者说：路是自己选的……

苏小姐讲起她刚移民过来时，原在一间香港人开办的公司做市场售后服务，因为工作繁重，经常超时加班，很多时候明明没太多的事情，老板都要给她增加点工作，后来她从老板的眼神看出了老板的“色”，不过因为找工不容易，所以也没辞职。为了保护自己，她经常利用老板娘来抑制老板的愿望，最后导致老板恼羞成怒，创造了个机会将她赶走。

没有工作后的苏小姐后来从报纸上看到按摩店招收前台伺应生，要求英语好，有3000元一个月，当时她想反正是做前台，加上条件合适，就去应聘了。开始觉得这份工蛮好的，因为白天不用天没黑就爬起来。谈到为什么从前台走进按摩房，苏小姐很平静地说：是自己选择的。

这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钱。苏小姐说。都说常在河边走，岂有不湿鞋。这句话用在这一行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做按摩这行，收入还是蛮不错的，一天赚个二百多三百元问题不大，很差的一个月也有三千元，好的去到七千八千的。这对于很多新来的移民，特别是找不到工作的人，诱惑蛮大的，毕竟很多人出国是想改变生活素质。

苏小姐说第一次是老板一位朋友让她帮他按摩，苏小姐说她不会，那人就说教她，苏小姐想了一下，就答应了，从此就走进了这一行。问她有没有后悔过，她说没有，因为路是自己选的。外界可能觉得我们一定是有什么辛酸的故事才做这行，其实不完全是。在多伦多，外裔的按摩女多数是些未婚妈妈，或者是离开家庭和别人同居的年少者，她们赚了钱就拿回家满足老公满足男朋友，确实很不可思议。比较进取的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华裔少女及亚洲一些国家的留学生，也许她们家里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所以她们很年轻就出来做，很多是20岁左右的，有些甚至在读大学，她们说努力做几年，等钱赚够了，就自己做个生意，买房子买好车。相比之下，大陆来从事按摩工作的，年纪一般都比较大，估计是语言不好，工作不好找，加上要养家活口吧。不同的人在一起，相处还是很融洽的，大家都是为了钱，和气生财。

这行有个不好的地方，是一做开了，收入多了，就不愿意转行。总觉得既然都是“搏”，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苏小姐说她大陆移民过来做按摩的一般年纪比较大。她认识一位来自安徽的小学老师，年纪比较大，老公一直找不到工作，儿子很小，为了赚钱养家，也抛身出来干。有时候挺为她可惜的，觉得她不应该出国。这位老师瞒着老公说自己在正规的健身美容店工作，但一“上钟”，能干的都干，收的钱也很便宜，本来这样做很惹同行愤慨的，但大家知道她家里需要钱，所以就不好说什么了。

当然也有很另类的。张小姐说她工作的那间店是夫妻店，老板娘怀孕了也“上钟”，身为老公的若无其事。老板娘有天“下钟”后得意洋洋地告诉她老公自己得了70元小费，老板居然很开心地拍打着她的屁股夸她能干，我们做小姐的看见都无法忍受这样的男人。

谈到领按摩牌，李小姐说她们店里的小姐基本都是没牌的。她个人认为领牌好，这样政府可以管起来，小姐也可以纳税，对各方面都好。管理严了会不会影响生意呢？苏小姐听了很认真地说：其实没有外面所认为的那样了，乱来的人是有，但多数还是按规矩办事的。在按摩店像性交易、口交之类的是不能干的，因为一但被发觉，就是刑事罪。有些专事这方面的店也转到公寓里去了，这样会隐藏些。苏小姐说曾经也有公司邀她们干这行，包括导游，但她们都拒绝了。苏小姐说：钱是要赚的，但应该有个分寸吧。

问起她们遇到查牌时怎么办？张小姐笑了笑说：还好啦，每次查牌总会有些风声。就算突然袭击，也是警察前门堵，我们后门走。有些店假若被“市政厅”封了，但法院没有立案，没两天就能再开，这些事情不用我们耽心。

结束语：希望大家多体谅死者及其家人

在采访即将结束的时候，张小姐、李小姐、苏小姐以及一些不愿意暴露姓名的按摩者都说：她们希望能再干几年，钱赚够了，再到一个新的地方，或者是回国都行，希望做一些小生意，让以后的生活风平浪静般度过。

“美梦三尸命案”发生后，很多小姐除了害怕、可惜和悲哀之外，更希望大家对死者，以及她们的家人予以同情和谅解。

当星星生活记者记录完她们这番话并将采访本合上时，本来有句话想说但最终未能说出口，这句话是：一个人做任何事，无论他有千个理由，都应珍惜生命，以及珍惜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