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星杯征文/作者：林楠）复调，旋律同时进行的一种音乐体式。在横的关系上，旋律起伏，各自独立；在纵的关系上，彼此构成和声。这是音乐。

人生有时也是这样。

有三个家庭将走进这个即将展开的故事之中。每个家庭都有一段曲折的旋律，组合在一起，或许可以成为留学移民这一宏大叙事中的一个乐章，一种特殊的交响……

1

雨是后半夜下起的。噼噼啪啪的雨滴敲击着大地，也将甄卓英的心悬在雨帘上。他耽心这么大的雨会不会延误航斑？在他的心目里，这即将开始的北京至温哥华的飞行相当于把他从人生的一个基坐上向更高的目标发射升空。尽管真正的卫星发射有时也会推迟，延后，但这一次他不希望有丝毫的差错。

是的，甄卓英有足够的理由对未来充满自信。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中国的大多数知识分子还在循规蹈矩，对单位、工资、人事编制绝对依赖，不敢有丝毫越出常规的想法和动作时，甄卓英就毅然辞掉了旅游学院副教授的工作。

“下海”后的几年，甄卓英不仅没有呛水，反倒节节搏击，拼出了锐气。最终做到一家投资公司人事总监的位置。年薪二万美金。二万美元相当于十大几万人民币！这与当时月工资仅有几百元的知识分子相比，何止是鹤立鸡群！

“副教授”、“人事总监”、“年薪二万美元”“前程无量”……这一个个光彩的设定和前提，犹如一笔笔重彩浓抹，给甄卓英的人生画布涂出一片玫瑰色的霞彩，让他深切体会了一回什么叫意气风发。这种昂奋的状态在他心目里构成一种精神感觉，一种勇气，一种攀上更高目标的决心和冲动。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甄卓英准备了十几条关于移民加拿大的理由去说服妻子。第一，给儿子创造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让他比我们有更高的起点，有更大的发展……刚说完这一条，妻子就同意了。当老师的母亲，涉及儿子前途的事，没得说。

技术移民从申请到批准，办得相当顺利。眼下，最耽心的就是这雨什么时候停了。

2

还有一个家庭也在经历着这个不眠之夜。男主人是这个投资移民家庭的总策划、总设计师。这属于他个人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人们无从知晓。大家看到的是这一策划的结果：把女儿和妻子移民加拿大。他本人并不前往。

3

甄卓英作为这家投资公司老总的爱将，按常理他是不会被轻易放走的。情况恰恰相反，老总亲自出面托温哥华的朋友为他租房并接站。为的是他能关照一下他儿子小兵的留学生活。小兵十八岁，高中还没毕业就走了。

老总是个极慎密的人，儿子出国事宜一一列在本上亲自落实。而小兵是个大大咧咧的孩子，嘻嘻哈哈上了飞机。

4

接甄卓英一家的女子叫陈园，笑容、穿着像温哥华的天空，晴晴朗朗，清清爽爽。很得体，很美。陈园在车上说，知道你们带的东西一定不少，我特意开了个大面包车。甄卓英说，太谢谢了。否则我们得打四辆的士。带着车队去找宾馆租房子，那可就费了大事了。陈园说，黎总交办的事哪能含糊。

说话间，面包车己驶上一段环海路。碧海蓝天，白云灿然，海鸥滑翔，鱼帆点点。一家人看得十分陶醉。陈园说，到了。拐上去就到了。陈园带他们上了十九楼。

啊，好大的房间！好漂亮的房间！一水儿铺着雪白的很有弹性的地毯。刚才路上看到的海景，就嵌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陈园一一介绍了卧室客厅卫生间厨房书房阳台凉台后，坐下来说，一楼右拐，有健身房和室内泳池，早六点到夜里十一点开放。你们先收拾一下，休息休息，六点半在一楼大厅等着，我给你们接风。

送走陈园后，一家人又重新审视了一圈，发现屋子里局然还有洗衣房。“啊呀，这一月得多少房租？”妻子的表情有些发僵。“少不了。”甄卓英最知道自己的经济实力，年薪两万美元的工作，他只干了八个月。平时的积蓄都留给了父母。出来时，只带了一万美元。

一万美元的家底儿，岂敢如此造次！甄卓英有些紧张，但马上意识到，他是这个家庭的主心骨，任何时候都不能乱了方寸。便大声招呼全家开箱打包，收拾布置起来。儿子兴高采烈，要爸爸忙完带他去游泳。

五点半，电话铃响，“怎么，她这么快就出手了？您是租客？”不一会儿，电话又响了，陈园说，甄先生，不好意思，临时有事，不能给你们接风了。改日。呃，顺便说一下，给你们租房需要我出示收入证明，所以只能以我的名义租。这套房面积稍大一些，临海，租金每月二千六百加币。每月一号至五号期间，您把支票写给我就行。甄先生，祝您全家愉快，拜拜。

甄卓英算了一下时间，本周内就得从账上划出二千六。我有几个二千六？为缓解这突降的压力，不给妻子造成心理负担，甄卓英朗声说：同志们，晚饭把我们带来的东西干掉，吃完饭去游泳好不好？听说游泳，儿子欢呼着在地毯上翻了几个跟斗，逗得爸妈好一阵笑。

尽管是不游白不游，但对甄卓英来说，依然是泳道如冰贬，热池若油煎。

5

同一航班抵达的母亲杨曼和女儿小芹有朋友芦先生接站。杨曼在车上说，请芦先生直接送我们到自己家里吧，改日再到您家拜访。芦先生说，你的家现在刚刚挖地基，一个大坑，怎么住？吃过饭送你们到租好的家。

芦先生给杨曼租的房子是一幢独立屋的一层。几家中国人合住。共用厨房卫生间。都是新移民，大人孩子锅碗瓢勺白天晚上都热闹。

6

甄卓英在一家蒙古烤肉馆找了份工作。所谓烤肉，其实是把顾客拣在碗里的各种蔬菜和肉片儿用一根铁条在平底大锅上扒来扒去扒熟而己，整个一个大烩菜。

甄卓英戴着厨师帽，穿着白大褂，蛮像那么回事。顾客少的时侯，弯腰背身的时侯想想自己的心思，而面对顾客，则满面笑容。老板对这位新上任的大厨相当满意。

不懂烤肉技术的甄卓英当上了蒙古烤肉馆的大厨，这事让他窃笑，也让他得意、自豪。

7

忍了两星期，女儿不干了。“和中国人挤在一起，何必出国？” 杨曼觉得也是。这天，俩人打了辆的士，来到英格力士贝。

阳光海滩让人着迷。女儿说，住这儿多好！扬曼说，你做梦吧。俩人提着鞋光脚丫儿在海边儿上走了几个来回，女儿用头顶着妈妈的后背上了坡。出国以来，娘俩头一回这么开心。过了路就是一片住宅区，俩人索性向小区走去。

一名中国人迎面走过来，小芹上前问在这里能不能租到房子？“你们要租房子？”男子反问。“是，想在这里租房子。”杨曼说。“这里租金很贵啊！”男子迟疑着。“我们不长租，最多一年半两年，我们自己买的房子就盖好了。”杨曼很恳切。

“我这里有一套想出手，不知……，先看看吧。”进去一看，母女当即拍板。男子随手敲出一份协议书并应承涉及法律法规的事由他负责。杨曼在左栏签了名；右栏，男子签了陈园(甄卓英代)。

8

甄卓英拨通了小兵的电话，约见面时间。小兵说，我爸早告诉我您到温哥华的时间了。您住哪？我有车，我去拜访您。甄卓英说了住地，小兵笑了：甄叔，您下楼吧，下楼直接往海边儿走，从观礼台北口台阶下来，会看见一根最粗的园木，我在这儿晒太阳呐。

几分钟后，果然见到了黎总的宝贝儿子。小兵光着身子站起来高兴地与甄叔叔一家人握手，并介绍身边一位黄发碧眼的洋妞：我的女友玛莎。玛莎用英语向甄卓英一家问好并上前握手。

淡粉色的比基尼太省布，太勉强，太突出。让三双中国人的眼睛不知往哪搁。小兵察觉了，忙说，这样吧，甄叔，阿姨，我就住在2518座16层1605室，方便的时侯请到我家来坐坐，认个门儿。甄卓英赶紧说也好，顺便我把你爸带的东西带给你便告辞了。

9

甄卓英给儿子找了一所学校，离蒙古烤肉馆不算太远。剩下来的事就是尽快在附近租房子，力求上班、接孩子两不误，省出点时间好给儿子辅导英语。为此，他每天都买一份星岛日报在广告板上搜索。

运气奇迹般地眷顾了他，居然在学校对过一路之隔的小区内，有一处地库要出租，月租三百伍。干！甄卓英当即电话敲定。趁午后休息跑着去看了房子。屋主是香港人，答应随时可以入住，租金下月起交。

10

杨曼打来电话，说她女儿一天也坚持不了啦，问可不可以提前搬。至于房租嘛，这月可按实际居住天数两家分摊。“随时可以入住。”甄卓英说话底气十足。

房子出手了，学校找到了，妻子也有了一份工作。尽管和予想的相去甚远，尽管从他坚实的人生基坐发射升空后航道有所偏离，但内心毕竞踏实了。甄卓英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温哥华的天是这般的沉彻，温哥华的云是如此的洁白。啊，真让人心醉，真美……。

（待续）

作者简介：

林楠(赵正林)、满族、加拿大永久居民。历任中国作家协会作家服务中心常务副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副秘书长、中国文采声像出版总公司常务副总编辑、中国之友杂志副总编辑、加拿大神州时报总编辑、加拿大多元文化基金会副秘书长等职。业余从事散文、报告文学创作，出版散文集《生活的歌》、《青青草韵》等。作品在省级及中国作协《民族文学》多次获奖。2005年获美国侨报五大道文学奖(记实类)第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