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星杯征文/作者：林楠）（文接上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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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兵的房间布置得很整洁，电视，音响，传真机，打印机什么的，都有。小兵坐在沙发上说话的神态、手势随了黎总。小兵说，这学期我在市中心的社区中心学院注册了两门课，平时不太忙。甄叔家里有什么事尽管说。对了，女朋友手巧，做得一手好莱，抽空带阿姨一起过来尝尝？

同居的女朋友不是玛莎，是个中国女孩子，从西安来。叫李莲。李莲很有礼貌，叔叔长叔叔短的忙个不停。因惦着给儿子辅导，甄卓英转述了黎总的嘱托和黎太太的牵挂，放下东西就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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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曼和小芹商量的结果是以发展的眼光添置几样东西。一来，这些东西两年后还可以继续用，不显得过时，免得浪费；再说，太糙的家具也辜负人家这么高级的公寓。

杨曼早年在延安插过队，有过一段光荣的革命生涯。现在她可不想再过洋插队的生活了。瞎凑合，难民似的，给中国人丢脸。在这些问题上，小芹听妈妈的，她倒是好赖无所谓，她关心的是再过两个月驾照就拿到了，届时，妈妈能同意买一部二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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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卓英一家过着打仗一般的生活。闹钟在凌晨五点准时响起，夫妇俩起床、上厕所、洗嗽，像军营里的战士，又像麦当劳员工，跑着干。重点是做早餐和装好两个饭盒。特别是儿子的这一盒。既要保证营养，又要变出花祥，还要好吃。一顿两顿好说，一周下来就得有个搭配，不能“老三篇天天读”。

这件事的难度远远超过她抖毯子。抖毯子是她每天八小时的工作。所谓抖毯子是这家台湾人洗衣厂里最重最苦最累的活儿。她进厂晚，当然就轮上了她。刚出洗衣机的毯子是很重的，先找到毯子的两个角，然后两臂上举，“哗”、“哗”、“哗”猛抖，把毯子抖开。有时抖三、四下还不见得能抖平。抖好了后便紧跑几步把毯子塞进烘干机。

个子小，只好拼命踮起脚尖才行。这可让这位高级教师吃尽了苦头。一天下来，胳膊就肿了。腰椎骨酸得直不起来。每天早晨六点十分就嚼着面包拎着挎包离开家门，路上换三次车，才能保证九点上班准时赶到。下班到家，少说也得8点半。回到家里赶紧为做功课的儿子做晚饭。好在儿子懂事，一点儿都不让父母操心。

在卫生间冲澡的时候她偷偷哭过，把呜咽藏在哗哗的水声中，让眼泪顺着喷头往下流，为的是不让丈夫和儿子发现。

儿子其实心里明白，他特别心疼妈妈。他能做的是学好功课，在爸爸画的键盘上练指法。他知道家里没有积蓄，不能催父母买钢琴。还有，放学回家先收拾屋子。

为减轻妻子的劳累和负担，甄卓英又打了一份工。每天上午8点至10点在一家科技公司做清洁工，然后赶到蒙古烤肉馆，两不误。由清洁工到大厨的角色转换，在瞬间完成。

应聘那天的对话很有意思。老板说，看来你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甄卓英说，尊敬的先生，我的确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可话说回来，我如果曾经是个清洁工，请问，贵国能批准我移民吗？走板笑了，要了他。

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强度，让甄卓英觉得自己眼下颇有点像日本电影《啊，海军》里的一名水兵。

那天他诗性大发，写了一行诗：啊，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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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枕在甄卓英臂弯里的妻子轻轻抽泣着。甄卓英揽过她说，你辞掉这份工作吧，在家给儿子辅导辅导功课，照顾好他的生活，平时到海边儿走走，散散心。好吗？

妻子说，不，我己经适应了。我担心你累垮了身子。甄卓英说，这个社会，过去我们从书本上了解的多，实际接触的少。现在才可以说真正进入了。我想只要有毅力，肯努力，善学习，肯定能跟上节奏。眼前咱们的经历是必须的，不能省略。每个人都须从头做起，正是这个社会的活力所在。美国总统胡佛年青时还到咱们中国天津利顺德打过工呐。现在我们刚刚开头，以后会好起来的。我己经投出几份求职申请，看看情况吧。睡吧，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俩人紧紧相拥着进入了一个甜蜜美好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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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笔试、路考均一次过关。母女俩托经纪人买了一辆1997年产的日本丰田车整天开着。有了车，便四处去观光，玩了不少地方。移民生活顿时变得像温哥华的秋色一样丰富多彩。

女儿上网的时侯，杨曼愿意一个人出来转转。在大卫街边站着，观看对面同性恋俱乐部门口排队准备入场的同性恋者。她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同性恋？更不理解为什么两个“高尔基”“啃”得那么痴迷？

周六早晨，她还要赶到教堂附近的“食品银行”领几听罐头。说不上爱吃，只是觉得反正是白给的东西，干吗不要。小芹不赞成妈妈这样做：那是社会救济，别忘了你是堂堂投资移民。女儿批评得对。这以后，杨曼再也没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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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周末，又正赶上轮休，甄卓英夫妇决定请小兵和杨曼母女到家里一聚。用水饺待客。儿子说，咱这地方请人家来作客？爸爸知道儿子的意思，绕过他的想法，说，黎伯伯一再叮嘱我关照小兵，杨阿姨可以说救过我们，应该请他们过来。你说呐？儿子点点头，写作业去了。

客人前后脚到了。虽不远，两家都开了车。小兵带来了他的女友玛莎，举着一束康乃馨。杨曼带了几听罐头。屋子里顿时一片欢声笑语。饺子的味道非常不一般，人人赞不绝口。玛莎把“好极了”说成“号-几-了”。甄卓英夫妇特别高兴，特意让儿子用新买的电子琴为大伙演奏了他最拿手的“献给艾丽斯”。接着，在轻轻的、温暖的《北京颂歌》旋律的衬托下，大伙聊得好开心哟，这个繁星满天的夜晚，这个温馨的、几个中国人在北美小聚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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砺练到第三百六十六天，也就是整整一年零一天的时候，甄卓英终于得到了一份正式工作，一家商贸公司的老板决定留用他。离开大厨和清洁工的岗位，还真有点依依不舍。“再见了，我的蒙古烤肉馆”。甄卓英深情地望着那亲切的用毛笔书写的门匾，发动了他的雪芙莱车。

为拿到这份很不错的工作，全家一起到小四川x馆要了一桌，表示庆贺。与此相关，还为儿子买了一台日产钢琴。爸爸说，儿子，你就好好弹吧。钢琴老师妈妈己经给你请好了。妻子高兴地举起杯子：来，以茶代酒，祝你工作称心如意。祝儿子学习进步，身心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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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曼车祸住院了。左转弯时小芹正常行驶中，被右 侧前行的车顶了一下，责任完全在对方。杨曼坐在副驾驶座上受伤，被当即送往医院。小芹没事儿。经检查，右侧两根肋骨折断。甄卓英夫扫连夜赶到医院探视。伤情己经稳定，无大碍。医生说，一切正常的话，几天内就可以出院。甄卓英说，不幸中的万幸，安心养伤吧。妻子说，杨曼，你知道吗，你病床上的毯子是我亲手处理过的。扬曼会心地笑笑说，有你的毯子赔着，我会很快康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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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卓英把公司库房整理得有条不紊，重新调整了货架，热路货都码在搬运车最方便进出的地方。所有库存货物都重新编目造册，最重要的是他为老板呈上了一份货物流转周期分析，在这份不长的文件中，甄卓英运用美国新锐经济学家戈利高里・曼昆的经济理论，简明扼要地阐述了机会成本概念和库存流转现象背后的规律。

老板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当即拍板，提他为副总裁。这事发生在他上班三个半月之后。这意味着在今后的岁月里，甄卓英不只是管库，连整个公司的业务都要归他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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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兵原先注册的那家学院是专门为失业者重新上岗做培训的。甄卓英对小兵说，你的同学是拿着政府给的钱在那里耗时间，而你是自费。跟跑得快的人比赛才能出成绩。羊圈里练不出好枪法。小兵采纳了甄叔叔的意见，换了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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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进步，这两年儿子的表现最令人欢欣鼓舞。英语、钢琴突飞猛进。爸爸妈妈当初几乎是一句一句给他纠正。现在他俩说个什么，反过来要向儿子请教。钢琴考过了十一级，还上了几次电视。成了学校的小名人。由于各门成绩都优异，同时被几家大学录取。其中西门菲莎大学给奖学金，离新买的家又近，就选了它。

新家位于菲莎河岸上一处绿荫掩映的山坡上。上下两层的汤浩斯。从二楼阳台上望出去，菲莎河像一条带子，蜿蜒而去。沿岸风光尽收眼底。夜晚最美，星光灯影闪闪熠熠，梦幻般神奇。

住在自家的房子里，感觉真是不一样。虽然没一件奢华的家俱，可妻子手巧，布置得很有品味。她辞了抖毯子，在家里隔日为几名临考的学生补习两小时数理化。平时则坐在落地窗前，享受阳光透过沙幔的安谧和心中升起的荡样……偶尔，也朗诵一下丈夫的那句诗：啊，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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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有和小兵杨曼小芹联系了，恰逢感恩节，全家提前一天做准备，妻子亲自上手烤了一只大火鸡。备了一桌丰盛的西x。小兵先到，没带女友带了瓶红葡萄酒。小兵情绪不高，父亲心脏病入院了。准备回去一趟，机票订好了。甄卓英夫妇听了很震惊。安慰小兵要平静，着急反而于事无补。杨曼搬入新家，远了，开车要四十分钟。扬曼带了一盆蝴蝶兰，红得喜庆。杨曼白了，胖了，更洋溢了。“什么秘方保养得这么好？”众人看着她。“打麻将再晒黑还了得。”小芹己从会计学校毕业，准备到一家日本公司去工作。大家围着点着烛光的x桌坐定后，甄卓英给每人都斟满了红酒，朗声宣布，干杯！为我们在感恩节相聚。（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