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家戴爱莲的异国恋情
2006-12-27 20:20:41
来源:星星生活

二战前夕,23岁的她结识了一位异国的雕塑家,并与他度过了一生中最幸福的两个星期;40年的久别之后,她再次来到雕塑家身边,并搀扶他走到人生的终点……

达厅敦之恋

达厅敦位于英国西南。1939年春,戴爱莲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达厅敦艺术学校舞蹈系,取得了奖学金。在求学的数年中,她参加过伦敦各种酒会的舞蹈表演,为电影厂、剧团充当临时演员,给贵族之家干杂务等等。达厅敦远离伦敦,又是一个以学校为中心的庄园,打工挣钱的机会相对也少些。读了一个学期,到了暑期。学校一放假,戴爱莲的家不在达厅敦,她面临的实际问题是,食店无着落。幸亏放假前她就找到了一份工作,为一位画家充当模特儿,管吃管住,还有工资。可是刚放假,这位画家又变卦了,还没挣到一分钱就被解雇了。怎么办呢?在餐厅里,面对桌上一杯孤零零的咖啡,她正托着下巴为今后的食宿发愁,忽然对面来了一位似曾相识的教员。闲聊中,这位教员听说画家欲雇用她当模特儿的事,不无遗憾地说道:“我真羡慕他。他有钱,可以雇请你当模特儿。我是搞雕塑的,也想请一个模特儿,可是我没有钱。”他双手一摊,流露出无奈的神态。戴爱莲打量了一下对方:他英俊潇洒、谈吐文雅,高耸的鼻梁上镶嵌着一双明亮传神的大眼睛。她心有所动,不假思索地回答:“那位画家不想画画了,我失业了,正在找工作,只要你能提供食宿,我可免费当你的模特儿。”雕塑家听了,大喜过望,笑着叫了声 “OK”,当场拍板。

这位雕塑家名叫维利・索科普,母亲是奥地利人,父亲是捷克人,他随母入了奥籍。维利家境清寒,靠勤工俭学在达厅敦艺术学校美术系学习雕塑,毕业后留校任教。他比戴爱莲大九岁,刚过而立之年。

维利在学校里已有未婚妻,未婚妻西蒙也是学舞蹈的,与戴爱莲同在一所学校学习的,她是奥地利大银行家的女儿,暑假回奥地利探亲去了。维利孤身一人,衣食全由自己科理,既要搞雕塑创作,又要料理家务,真够维利忙的。戴爱莲看在眼里,自告奋勇地把维利的家务也包揽了下来。

戴爱莲这一年23岁,正值花信年华,青春妙龄。她个头不高,身材娇小苗条,步履轻盈,有着东方少女特有的神韵。两位从事造型艺术的男女,从早到晚在一起工作、生活,维利为戴爱莲画了不少人物速写、素描;戴爱莲不但当维利的模特儿,而且包揽了全部家务,当上了家庭主妇。从艺术到生活,两人都有不少共同语言。他们在一起谈彼此的家庭生活、故乡见闻乃至勤工俭学、学艺经历、对艺术的见解感悟,越谈共同语言越多,日久生情,自然而然地点燃起一场爱恋之火。

在维利的工作室里,戴爱莲住了两个星期,维利为戴爱莲精心创作了一尊颇具东方少女气质的石质头像,这尊石雕头像如今安放在伦敦英国皇家舞蹈学院的大厅里,瑞典斯德哥尔摩舞蹈博物馆也收藏了戴爱莲石雕头像复制品。这尊石雕头像,是戴爱莲早期坚韧不拔地在英国学习舞蹈的见证,也可以说,是她与维利初恋的信物。

两个星期后,维利的未婚妻西蒙从奥地利回来了,西蒙进门见到戴爱莲不由得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这位不同班的同学,竟然当上了未婚夫的模特儿,还与未婚夫一起生活了两个星期,一丝醋意和不快袭上心头,她强忍着不快,送走了戴爱莲。戴爱莲细细地观察了过去从未注意的这位校友:金发碧眼,亭亭玉立,活泼可爱,两只眼睛好像会说话。维利看她的眼神很不一般,对她关心体贴入微,脉脉含情有加。戴爱莲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子,又有着东方女性的道德标准,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思考,她决定礼让,从这场干柴烈火似的恋情中退出来,因为对方毕竟是订了婚的未婚夫妇呵!她把对维利的初恋之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回忆起这段时光,仿佛就在昨天,她说,在维利工作室里度过的两个星期,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鸿飞那复计东西

宋代大诗人苏东坡写过一首脍炙人口的诗篇,诗曰: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若用这首诗的诗意来形容戴爱莲与维利一段短短的初恋以及分手睽离,是最恰当不过的。

暑假刚过,开学不久,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战火迅速在欧洲蔓延。与欧洲大陆一水之隔的英伦三岛经常处于德国飞机的轰炸空袭之下,达厅敦的宁静生活也受到了骚扰破坏,艺术学校被迫停课了,师生们纷纷寻找撤离的地方。戴爱莲在这所艺术学校学习了半年,度过了她―生最值得珍视的时光。同年底,在一位中国留学生的帮助下,她登上了中国当局接留学生回国的轮船,告别了尤斯・莱德舞蹈班和拉班大师,告别了达厅敦艺术学校,告别了英伦三岛,也告别了拨动她初恋琴弦的雕塑家维利!

经过一个多月的海上航行,1940年春戴爱莲抵达香港。旅居香港从事抗日救亡活动的宋庆龄,对这位投身抗日的爱国归侨、青年舞蹈家热忱欢迎,关怀备至,她让秘书廖梦醒为戴爱莲找了一个练功的健身房,并介绍她与在港的文艺界人士相识,其中一位就是叶浅予。戴爱莲与刚刚失恋的叶浅予一见如故。据叶浅予回忆,戴爱莲与他从相识到相恋,从相恋到结婚,只有半个月,真有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叶浅予说,在地上失去了一个梁白波,从天上又掉下来一个戴爱莲,言外之意是,他内心的感情空白得到了填补。其实对戴爱莲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在伦敦失去了一个维利,又在香港找到了一个叶浅予,在感情上同样也得到了弥补。不过在戴、叶心中各自原先的感情牵连似乎隔着一层窗户纸,谁也没有点破。据戴爱莲告诉笔者,婚前她曾经要把自己的初恋告诉叶浅予,可是叶浅予不想听。婚后,又多次想告诉叶浅予,他也不想听,直到80年代,戴爱莲回英国与维利重逢,她还想告诉叶浅予,但是叶浅予的态度依然是不想听。由此,戴爱莲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叶浅予根本不愿意也不想了解她!她认为,这也是她与叶浅予分手,以及不能复婚的重要原因。

1939年底,正当戴爱莲乘船东归,西蒙回奥地利,维利转道去加拿大。直到二次大战结束后,他俩才结婚。但这位雕塑家的心中始终也没有忘记戴爱莲。婚后他在给戴的一封信中这样写道:“我感到很悲痛,战争把和平时期的美好生活打乱了。你走得太早了,我现在结婚了,没有办法了……”

新中国成立之初,戴爱莲与维利、西蒙一家还保持着通信联系,维利和西蒙寄赠了一张合影给戴爱莲留作纪念。不久,随着她的行政职务越来越多,由于西方国家与中国尚未恢复外交关系,与西方友人的通信也有些不太方便,她索性采取快刀斩乱麻的办法,坦率地给维利写信道,我们各自有了新的生活,今后就不再打扰你们了。于是,50年代至70年代后期,戴爱莲与维利中断了将近20年的联系。

别时容易见时难

1978年夏日,戴爱莲有位英国朋友要回英国,临走前问戴爱莲,英国有什么事需要办?戴爱莲想了一想,开了三个人的名字和地址,请她打听他们的下落,其中有两位是她的老师玛利・兰姆和安东・道林,还有一位就是维利。朋友回国后来信说,这三位师友都健在,并转致了三位师友的问侯。不久,她就收到英国拉班舞蹈中心的一封邀请函,邀请她参加世界著名舞蹈理论家鲁道夫・拉班诞生一百周年的纪念活动。1979年7月7日作为拉班学生的戴爱莲应邀出席了这次活动,并在会上作了《拉班影响在中国》的学术报告。在伦敦期间,她看望了两位老师,会见了访问过中国的英国著名舞蹈家玛格・芳婷以及许多老同学、老朋友,当然也包括维利和西蒙。1979年距离1939年,戴爱莲与维利由相识、相恋到相别,整整隔了40年。40年前,维利是一位风度翩翩、英俊年少的青年男子,而今却是两鬓花白、皱纹斑斑的古稀老人了,戴爱莲也过了花甲之年。40年前的两位恋人,在大庭广众面前见面,怔怔地互相注视了好一会,恍如隔世,恍如梦中,一旦证实了彼此的真实存在,又显得拘谨起来,当着西蒙和众多友人的面,只得蹒跚向前,礼节性地握手问好,然后与西蒙拥抱起来。自此以后,她几乎每年要去英国讲学。

维利与西蒙二次世界大战后,双双回到英国,加入了英国国籍。维利继续在达厅敦艺术学校执教,担任雕塑系主任,而西蒙也放弃了舞蹈专业,夫唱妇随,跟随维利搞起了雕塑,当上了维利的助手。

西蒙怎么也不会想到,事隔40年,两位六七十岁的老朋友――一位是自己的丈夫维利,一位是舞蹈系的老同学――多次见面后,居然还会萌发旧情,而旧情萌发的牵线人,不是别人,又正是她自己。她对戴爱莲毫不设防,在戴爱莲赴伦敦期间,总是盛情邀请她到家里作客,为维利与她的聚谈见面创造了种种有利条件。有一次,维利开玩笑地对戴爱莲说:“西蒙嫉妒你了!”究竟西蒙嫉妒些什么?维利没有说,戴爱莲也没有问,心有灵犀一点通,彼此心照不宣。不过有一条界限,她是严格遵守的,那就是家庭责任感,换一句话来说,决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维利是一个有妻室的人,妻子对他也很好,她决不做夺人所爱的事。她只是作为他俩的共同朋友而出现。当然,在心灵深处谁也无法筑起一道铜墙铁壁,来阻隔曾经相恋的两人之间的感情波澜,更无法阻隔他们对往日情怀的思恋。

此曲只应天上有

一年一度的讲学和艺术交流活动,加深了戴爱莲与维利的感情。恰在这时,西蒙病了,又得了不治之症,临终前她让女儿把戴爱莲请来,托付后事――把照顾维利生活的后事托付给戴爱莲。不在父母身边的维利的子女,早就从父母口中获悉了父亲与戴姨早年的一段恋情,对母亲的遗嘱深表赞同。戴爱莲呢,作为维利的恋人,经过半个世纪的波折,终于有机会结合在一起,心里也萌发起与维利结婚的念头。

西蒙死后,维利与子女隆重地料理完她的丧事,在瑞典定居的女儿与在法国当医师的儿子也分别要告辞父亲,临别前,他们建议戴姨陪伴父亲一起到达厅敦艺术学校作一次旧地重游。戴爱莲与维利接受了他们的建议,驱车来到了达厅敦艺术学校。半个世纪过去,校园依旧,校舍依旧,一长排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楼,有她上过舞蹈课的教室,也有当年她给维利当模特儿的雕塑工作室,她与维利朝夕相处两个星期的情景,像一幕幕电影闪现在她的脑海里。 从达厅敦回伦敦不久,维利也病了,从来没有照料过病人的戴爱莲担负起照料病人的角色。她细心地护理维利,又打电话告诉维利的子女。她盼望早日把维利的病护理好,早日与维利结婚。可是维利的病始终没有好转。1995年1月,维利・索科普病逝于伦敦,享年88岁。就在这一年的5月10日――距维利去世四个月后,叶浅予也病逝在北京,享年也是88岁。维利、叶浅予都生于1907年,死于1995年,想不到这两位与戴爱莲关系最密切的艺术家,竟是同年而生,又是同年而死。难道有神灵在冥冥之中早就安排了的吗?有情人终成眷属,有情人又难成眷属!

英国大雕塑家维利・索科普为戴爱莲塑下了一座充满青春活力的石雕头像,而中国大画家叶浅予却为戴爱莲画下了无数幅舞姿优美的舞蹈速写和舞蹈人物!这真是富有传奇色彩的交响乐章――此曲只应天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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