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上海发掘旧上海的价值
2007-02-28 21:46:15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记者陈湘编译报导)对于上海的著名摄影家尔冬强来说,记录下全市丰富的建筑遗产已经成为了一项令人泄气的任务,因为,当1920到1930年代风行欧美的“Art-Deco(装饰艺术风格)”的建筑,在美国、新西兰等地正受到人们的青睐和钟爱时,处在现代化热潮中的上海市,却在拆除那些使它具有亮点的有历史意义的建筑物。

尔冬强说起,充满遗憾:“我已经拍了20年的老上海,我看到这些建筑不断被拆掉。但我感到还有希望,即使在现在也如此,因为,上海的建筑装饰艺术建筑比全球其他任何城市都多。如果我没有希望,我早就放弃了。”

上海市是注定要变成现代化的大都市的,面对这个城市遭到的无情破坏,尔冬强自费出版的新书《上海妆饰艺术派》是这位47岁摄影师决心把旧上海记录下来的一个最好佐证。

据《时代周刊》加利・琼斯(GARY JONES)报导,这本书320页,有1000多幅照片,里面记录了他和其他许多摄影记者所捕捉到的全市尚存的历史性宅邸酒店、电影院和市政厅的建筑物镜头,它们都是文化瑰宝,而目前正濒临毁灭,处在被无情的现代化发展趋势摧毁的岌岌可危境地,而尔冬强的画册是对这些建筑物的一次全面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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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冬强在他的工作室展示《上海装饰艺术派》。(资料图片)

尔冬强对传统文化的热爱,使他对城市改造中毁灭旧建筑痛心疾首。尔冬强说:“当这些建筑物在1920和30年代建起来时,大量的金钱和创造性思维造就了上海这样一个美丽的城市,但是此后,这么多的新摩天大楼胡乱地建起来,毫无美感。”

被上海市列为文物保护的建筑已经接近400家。但是这并不够,上海老邮局和其他许许多多的历史建筑都前途未卜。

作为上海著名的妆饰艺术建筑的研究者和收藏家,20多年来尔冬强先生拍摄下大量珍贵的妆饰艺术的历史建筑照片,包括几乎所有的上海的妆饰艺术建筑,还采访到多位著名建筑师或者他们的后人,并且收藏了丰富的妆饰艺术风格的器物和家具。这位勤奋的摄影家在游历世界各地的同时还与世界上妆饰艺术风格的研究者共同探讨并汲取其他城市妆饰艺术建筑保护的经验。

**妆饰艺术是上海城市精神一部分

早在20多年前,尔冬强在梳理和拍摄上海老建筑时,开始迷恋上妆饰艺术建筑,并从对建筑的关注逐步扩展到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他逐渐发现妆饰艺术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艺术风格,更是与上海近代城市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

尔冬强希望上海保留原来的风格。妆饰艺术派于1925年在巴黎的国际现代装饰和工业艺术展上大放异彩,此派别强调条理清晰的外观和简洁的线条来表现机械时代特有的动感。短短几年内,妆饰艺术的影响力就传播到在当时又有“东方巴黎”之称的上海。1930年代,上海居民接近400万,是全世界第5大城市,也是中国最多元化的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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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懋饭店,上海的装饰艺术建筑之一。(资料图片)

那时,为了表现出这时期的琴酒和爵士(gin-and-jazz)风格,上海建筑师们放弃了豪华、壮丽但已过时的殖民时期建筑风格,选择了含有现代深度的妆饰艺术派。在上海的建筑史上,这是一个多产但是短暂的时期。当共产党于1949年掌握中国后,就完全断绝了海外的影响,开始了长期的孤立主义。

尔冬强说,在长达40年的封闭岁月里,上海的这些装饰艺术风格的摩登建筑以它现代主义的精神气质感召和观照上海人,并逐渐融为上海现代城市精神的一部分。当改革开放的时代来临时,上海人得天独厚的现代主义精神和与生俱来的自由创新、文明进步的活力再次得到前所未有的勃发。更令人欣慰的是世界城市建筑的潮流几度更迭,在发展变迁中许多大都市的装饰艺术建筑已经走出人们的视野时,上海的这些装饰艺术建筑却以不变应万变,得以整体地幸存下来,成为历史给予这座城市的精神遗产之一。

**新建筑无历史无可玩味之处

与尔东强合作的是一位美国原国务院外交部门的文员、75岁的江似虹(Tess Johnston)。江似虹在上海居住了20多年,她与尔冬强合作了十多本书和摄影集,尔冬强负责图片,她负责文字。江似虹至今继续居住生活在中国。让她决定留在中国的,是上海的那些老建筑,以及曾经居住在上海的“外国人”。为了那些曾经居住在上海的外国人寻根怀旧的需要,她用自己收集到的当年老上海的资料,在家里开了一个档案库,对那些寻根者免费开放。

江似虹说:“在上海往前看时,确忽略了历史。如果这样下去,上海将永远失去她那独特的风格。”“新建筑没有历史,没有可玩味的地方。”她对记者细数着建筑内部的可玩味之处,而对于一个单独的建筑来说,各部分的比例、对称性、建筑材料、风格以及整体性是关键。

江似虹认为中国当代建筑师最大的毛病就是忽略了建筑风格的整体性及各部分的呼应。而建筑师的学习,她认为最重要的是要实地考察,“去巴黎、布拉格等美丽的地方”,观察和感受建筑的美丽。

从1993年出版第一本书《A Last Look–老上海的西方建筑》至今,上海的很多老建筑都以江似虹所形容的“来不及再看一眼”的速度被推倒了,她翻著书里的建筑物照片向记者指点说:“Gone! Gone! Gone!”(没了!没了!没了!)这个单词带着一种情绪从她嘴里吐出。在她看来,就像建筑一样,推倒重建就消失了历史感,最多只能称之为“仿造”。

**旧上海的发迹是世界史特例

《上海妆饰艺术派》是尔东强和江似虹第8次合作。江似虹希望上海不要继续犯香港和新加坡那样的错误,她说今天的徐家汇已经让她感觉不到自己身在何处了:“英国的曼彻斯特?美国的底特律?像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别的城市。

江似虹也表示,上海仍有机会。她指出,因为许多外国专业人士都愿意出高价租用这些艺术派建筑,越来越多上海人开始意识到这些成熟建筑的价值。她说:“可能光是经济动机就可以挽救上海的旧貌。”

不可思议的是,在上海的每个角落,装饰艺术风格的元素与痕迹比比皆是,它早已渗透到上海文化的血液中,奇怪的是中国人、上海人居然熟视无睹了几十年。而且,并不是所有旧上海建筑都出于殖民者之手,中国建筑师也对这些建筑做出了贡献,这一点也可能会使上海人以新眼光来看待这些破旧的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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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世纪30年代产生的上海的妆饰艺术建筑。(资料图片)

尔东强对中国媒体的记者说,在上海的这一拨设计艺术风格的建筑浪潮中,中国建筑师同样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他们为我们城市设计了一大批时尚摩登的建筑,如美琪大戏院、百乐门舞厅、恩派亚大楼、聚兴诚银行、大陆商场、大上海大戏院等等,至今这些房子依然是我们城市各个角落的地标之一。尔东强还特别提到了建筑风格独特的中国航空协会的大楼,整个建筑外观貌似1930年代中叶的飞机,如今,它已成为军方的一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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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装饰艺术风格的元素与痕迹比比皆是。(资料图片)

上海接纳装饰艺术是有文化基础的。尔冬强认为,确实,近代上海的发迹在世界城市史上是一个特殊的例子。二三十年代的上海在丧失部分主权的情况下,由英美合并的公共租界、法租界和华界组成三方共治上海的格局。随着外国资本的渗透和中国民族资本的壮大,中国各地的移民和外国侨民大量涌入,人口迅速膨胀,上海经济进入了急速发展的时期,大规模的现代都市营造开始进入高潮,上海迎来了它的第一个黄金时代。

他说,上海是近代中国的金融中心和商业中心、也是中国近代最大的出版中心,在传媒业、广告业推波助澜的作用下,有产阶级斗富比阔,中下阶层群起而效仿,在时髦消费主义的主导下,上海又迅速成为消费之都、娱乐之都和远东地区最大的不夜城;华洋杂居、五方杂处,东西方文化在冲突交融中,形成一股现代城市文明的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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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落在上海外滩、被命名为“外滩三号”的大楼,据说是“上海最豪华的聚会场所”、“中国顶级地标”。它建于1916年,是上海第一栋钢框架的大楼。现在大楼的外观和基本结构无任何改变。后来世界著名建筑设计师Michael Graves主持了内部的改建工程,他增加了很多“擎天柱”以加固这幢百年老楼的承受力,并创造性地把街景引入了室内。(资料图片)

正是在这样一个当口,以装饰艺术为代表的世界风尚裹挟着现代工业文明的轰鸣和美国爵士音乐的鼓点登陆上海,装饰艺术以其现代意义上的文化多元性和艺术和谐感,展示了前卫的审美模式和惬意的现代生活哲学。对于上海大多数新兴的资产阶级和职员阶层以及庞大的市民社会来说,装饰艺术艺术风格所营造的现代生活方式,一如好莱坞梦工厂制造的梦幻场景。一场现代主义城市生活的戏剧在30年代的上海隆重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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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妆饰艺术建筑之一,中国著名实业家荣德生旧宅,现为徐汇区少年宫。该建筑建于1939年,建筑形体简洁,现代建筑特征。呈现出风行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流线型”时代特征。(资料图片)

所以,他说:“上海造就了这样一个市民社会,不管他的出身是资本家、职员还是工人、农民和军人,他的骨子里对现代文明、时尚生活的认同度都是其他城市市民不一样的。由此也一度使上海人对拥有上海户籍身份产生了狂妄的自大,仿佛上海城市以外的人都是‘乡下人’。可以说,设计艺术风格彻头彻尾地左右着当时上海人的审美情趣和价值观。”

他不止一次地强调说,在上个世纪30年代的那一轮大规模的城市营造中,我们收获了上海妆饰艺术这个至今仍能够引以为豪的艺术风格。今天上海再一次迎来了它的黄金时代,在城市的大规模改建和营造中,我们能不能给世界再贡献一个真正的上海风格?我们有理由做出期待。《时代周刊》的报导指出,让上海意识到自己“旧容貌”的价值,还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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