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星杯征文:为美国上司做月老(上)
2007-03-27 23:05:00
来源:星星生活

(海星杯征文选登/作者:查维成)来美国前,有段时期我曾非常喜欢为人介绍对象,事成之后我会高兴好几天。不过,我慢慢悟出一个规律来,那些由我撮合成亲的当事人,只是在婚前和结婚初期对我表示出感谢,渐渐地他们与我的联系愈来愈少,最后一点音信都没有。

我凭常识推断,他们的婚姻生活不是很幸福,他们并由此在背后责怪我毁了他们的终生大事。他们可能会想,若不是我,他们今生一定会找到更如意更般配的人。我后来发誓,再也不帮人介绍对象,做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但来美国后,我又为人介绍一次对象。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顶头上司。

我的上司是位五十岁左右的非洲裔美国人,十六岁时因一次车祸导致高位截瘫,两臂肌肉都萎缩了,手指无灵巧性可言,但能借助于铅笔在键盘上敲字。嗓音宏亮,说一口很标准的英语,很健谈,用词准确而又文雅,大学毕业后曾在某地方电视台做过专题节目主持人。

我上班的第一天他就告诉我,他儿子不满周岁时妻子便离他而去,十二年来他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大。现在生活条件好多了,很想找个伴,共度余生。他还告诉我他对中国姑娘特有好感。

我曾在机关工作过多年,虽不善于拍马屁,但在那种环境下还是养成了整天揣摩领导意图的习惯,不但要把领导交代的公事办好,还要发现领导的需要,主动为他们办一些私事。但我早已发誓不再做月老,免得到头来遭人恨。尤其是为上司找对象的事,更应特别慎重,弄不好将来把饭碗给砸了。只要他不明说,这事我就装着没听懂,能拖尽量拖。

后来有一天,他终于开口直说,要我帮他介绍一位中国对象。他说可以通过结婚帮助她解决身份问题。我只好顺着话题,说这属于亲属移民类,外国移民拿绿卡的捷径,并满口答应替他办这件事。但我心里知道,这事非常不好办。我跟他说,“我女儿太小,否则我会把她介绍给你的。”他煞有介事地问,“她多大?”“十二岁。”我答道。他听后哈哈大笑。

开玩笑归开玩笑,我还是把这事当作一件大事来办。据我所知,那些在美国失去身份的中国女人,条件都挺高,她们想找什么样的人我基本知道。像他这种情况,可行性比较大的是到中国找个离婚下岗女工,然后通过未婚妻办过来。

于是我打了一通越洋电话,如实告知详情,还通过电子邮件附上他的照片,请各路朋友帮忙。几天之后就有回音,那女方是我小学同学,名叫小泉,记得她曾多次被评为班上的“五好战士”和学校的“活学活用”积极分子。九十年代同学聚会我们见过几次面,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话特多。

照片很快就寄过来了,上司看了非常满意。激动之余,下午下班时他邀请我去他家吃晚饭,并在他家过夜,一来看看他新买的旧平房,二来讨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其实我知道还有一个原因:他挺寂寞的,特别喜欢听我给他讲黄色笑话,这我可以理解。当年在科威特工作时,咱们这些不能带老婆同去的中国人就是通过在一起谈论女人和讲黄色笑话来度过那段难熬的日子。

我单身一人住在亚特兰大,非常自由,下班后想去哪儿去哪儿。他家在东郊,二十多英里的路程。他的车经过改装,刹车和油门都是手控,坐在他旁边看他开车我有点紧张。他却操作自如,一面开车一面聊天,谈女人,谈他对婚姻的看法。他说他不希望将来跟他结婚的女人是因为看上了他的财富,而是真心实意地爱他。

我心想他身患残疾,买的是旧平房,开的是没有空调的旧车,无财富可言。如今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男女之间没有无条件的爱,人生苦短,别把钱看得太重,它是用来为人服务的。

以前我跟他谈过我的观点,他不同意,把我批评教育一通,我只好点头,作认错状,但我心里认为,他由于残疾,与外界接触不多,他对女人的看法,还停留在青少年时代。今天坐在他车上,别跟他争论,惹他分心,头等大事是保证安全。

到他家后我那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他自豪地领我看各个房间,房间基本上都是空荡荡的。冰箱里也基本上是空的。按照我们中国人的习惯,第一次去上司家不应该空着手去,因此我提议出去吃晚饭,由我请客,他同意了。

出门前他说他的手臂上没有肌肉,问我是不是很难看、很吓人,要不要像上班那样,穿见长袖衬衫。他动作特慢,换件衣服至少二十分钟,我肚子饿得慌。再说又不是去相亲,没那必要。我安慰他说没关系,现在服装名模的手臂基本上都这样,这叫赶时髦。他笑着点点头,信了我的话。

我们来到附近一家中国餐馆,当我推着上司的轮椅刚进入大门时,一位年青漂亮的女招待立刻出现在我们面前。她面带微笑,把我们带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坐下,上茶,递菜单。我跟她还闲聊了几句,得知她来自福建泉州,离异,来美国半年多,没有身份。我跟泉州姑娘聊天时,上司注意地看着她。

上司说他前不久带儿子来过这家餐馆,这位女招待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没想到她跟我有说有笑,像熟人似的。他问我刚才跟她说什么来着,我如实告知。他的眼睛顿时亮了,急切地说,“她真性感,我要是能娶这位姑娘就好,也用不着舍近求远去中国,既费时间又费金钱。”

我一面品茶一面思考着如何答复上司。空气中弥漫着优美动听的中国民族音乐,好久没听到这么熟悉的曲子。但我不能陶醉在这美妙的乐曲声中,必须尽快给上司一个圆满的回答。

我问上司是否喜欢现在正在播放的中国民乐,他说好听极了,我接着跟他介绍我们中国悠久的历史和文化。上司有点心不在焉,最后他问,“你说你们中国历史悠久,文化灿烂,你似乎挺自豪的,但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方设法要出来?”嵋皇庇锶,这个问题可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解释清楚的。

餐馆里没几个客人,菜很快就上来了。泉州姑娘给我们添加饮料后站在我们桌旁与我闲聊,我告诉她坐在我对面的是我的上司,并特意从他的口袋里把他的名片掏出来,写上他家的电话号码后递给她。她脸上露出短暂的惊讶,然后继续跟我聊天,问这问那,不时发出格格的笑声,但她的眼神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这是失去身份的人特有的眼神。

我还发现,她对我上司没有丝毫兴趣,倒是可能对我有兴趣。我猜想,如果我打电话约她出去玩,她应该不会拒绝的。许多老婆不在身边的男人都是用身份做诱饵骗女人的,等老婆快要来了再找个借口把玩腻了的女人甩掉。据说男人在美国甩掉女人比在中国容易得多,有时还没来得及考虑好甩掉对方的合适理由,就已经被她甩掉了。

又有客人进来,她不得不过去招呼新来的客人。上司郑重其事地对我说,“等会儿你去跟她说说,就说我想跟她交个朋友。我实在是不会说中文,要不然我会自己当面对她说的。她太迷人了。”

既然上司开口明说了,那我就当作工作来办吧。我一面欣赏久违了的乐曲一面等待付帐的时机,这时餐厅响起二胡独奏曲《二泉映月》,在所有的中国民乐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首《二泉映月》,乐曲悲愤,哀怨,很符合我来美国后的心情。以前在餐馆打工,每次听到此曲我都感觉到心灵的震撼和共鸣,觉得自己像瞎子阿丙一样在同命运抗争,它激励着我在异乡拼搏。

现在前台没人,是结帐的好时机。我伴着沧凉的音乐来到泉州姑娘面前。泉州姑娘问我怎么表情突然严肃了。我说这音乐打动了我,我有正经话要说。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着问什么正经事,似乎在等好消息。

“有人看上你了,让我来做月老。”我说。

“介绍谁?”她问。“我的那位上司。”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又笑了,有点惊讶,有点苦涩。停顿了一会儿,她说,“看得出来,你很会拍上司的马屁,在中国学的吧。你能不能自我介绍,干脆把自己介绍给我?反正是帮助人,既然你可以帮他,为什么不可以帮我?”她的语气带着玩笑,也带着认真。

(待续)

(作者简历:江西南昌人,曾当过学徒工人、大学老师、首席翻译、机关干部,九七年来美,先后在北美多家中文媒体发表过数十篇文章。文心社会员,现住亚特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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