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平安夜
2008-02-22 18:47:17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特稿/作者:徐曼)07年圣诞平安夜,转眼过去快2个月了!时间真快。户外好大的风!吹乱了云,吹飞了雪,却吹不去我心里的“平安夜”。来加拿大过了4个圣诞节,却有两个太特别的平安夜,一样大雪,两样情怀,让我铭记一生!

一、妹妹往生了

是,没错,“往生”――才学到的一个把“死”形容为“往生”的词,虽然一个未见过面的编辑来信告诉我,这个词,是佛教里用的一个词,我们似乎不可用,但我一时找不到比这个词再贴切形容我心的字眼了,就暂时借来一用吧,毕竟从字面理解,这词拿的准。

2007年的平安夜,哪也不去,就自己,一个人。不,严格地说,是三个人,只是其余两个人在电话里,我们一起度过,美好,庄严,神圣。

妹妹在中国江南,卵巢癌晚期,近一个月几乎滴水不入,靠打吗啡镇痛,靠输蛋白系命,电话里的声音,2个月来一次比一次弱,弱到平安夜前,只能气若游丝地跟我说:“姐…我…不怕,我心…平…安…”还费力地“呜呜”着什么,后来我懂了,她是在说“哈里路亚”(希伯来语,感谢赞美神之意)。

面对死亡如此笃定,真真奇妙。他们夫妻都是基督徒。妹夫告诉我。但凡为她祷告或唱歌。她便安然睡去。是么?那真真好,所以,每次打电话,我都唱歌给她听,再说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多余。我坚信她或入睡或昏迷,灵定然在听。

我爸也是癌症走的,也是下雪的冬天,临去前的万般痛苦煎熬。如今想来,历历在目,痛断肝肠!以后的很多年,我无数次地痛悔自己,为何要一二再,再而三的抢救父亲?可体会他生不如死的痛苦心情?!那个年代,我不知何谓福音,仅以一个女孩儿对父亲生命的朴素眷恋,我要拖住他一秒算一秒,我要他活着!若爹爹此去,从此将人鬼各一方,因此,我害怕极了。如今,已然物是人非,同样面对生命的离去,心境竟有天地之不同,因为妹妹已受洗,我相信永生,肉体的死便看的轻。

这样想着,突然觉得妹妹离世的日子,会在平安夜或圣诞节,当真如此,何其美好!人若不能在这一个举世欢庆的日子降生,那若能在这一天“往生”,素洁,神圣,谁说不是一件奇妙无比之事?

所以平安夜那晚,哪也不去,整洁素面。兀自在庭院里仰望苍穹,然后,燃起一支蜡,开启音响,一支常唱于我妹耳畔的曲子流淌了出来……

无比安静庄重地拨通了妹妹的手机,尽管她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妹夫还是把手机交给了她,我们都知道她的心在听,她喜欢跟我讲话,即便病危,她仍坚持跟我通话或听我唱歌,今番更是,我觉得有些话,她希望我能替她说出来:

“妹,是我,姐姐……你我姐妹一场,在地在天都是永远的姐妹,这是怎样的福气哦……我知道你想说很多话却不能,对吧?那好,姐替你说吧,如果姐说的话你认为对,或,也正是你想说的,那你就动动眼皮或碰碰嘴唇,姐感觉的到,上帝与我们同在呢,不怕……”

平静,祥和,没有眼泪,除了上帝,没人知道我在妹妹耳畔说了什么,最后我说:妹,我们一起唱歌吧,来,你也来,用心唱:任遭何事不要惊怕,天父必看顾你,必将你藏k恩翅下,天父必看顾你。时时看顾,处处看顾,k必要看顾你……

就这样唱啊唱地,反反复复,不知唱了多久……

轻轻放下电话,无比神圣,安静。这是有生以来唱的最最特别的一首歌。亦是今生最后一次与妹妹的“对话”,不是唱歌,而是“说歌”,不管她明天是否还在人世,下一次会话,必在天堂。期间,几度哽咽,忍住,唱下去了……

前天,妹夫告诉我,圣诞节那几天,她忽有好转,便要求背她到阳台,看看这生于斯长于斯的街市夜景,还说唯一的遗憾是食言了,没能到加拿大来看姐姐,并嘱托了丈夫两个遗愿,之后,便不再讲话了。妹夫在她耳边说:“放心吧,去你想去的地方,只是求你记得哦,在梦里,时常回来看看我……”

2008年的第一天,太阳快升起的时辰,妹妹走了,无比宁静,一无挂虑,时,东方泛白。

二、我的“平安夜大旅行”

同为平安雪夜,那是三年前,刚来加拿大的第二年。

原本早说好有个聚会的,我把自己狠狠打扮了一通,前照后瞧,美的不行。可临到出门突然被电话告知,聚会因故临时取消了?!晕,天色将黑,头脑空白。

但大喜的日子,我可不想让自己不痛快。

洗净刚才武装了半天的脸,素面朝天,然后速速做了个决定:带着照相机、摄相机,坐上大巴,顺着Young 街走呗,沿街观灯赏雪,,看看千家万户门前的不同圣诞景致不是也蛮开心?顺便给各式各样的house打打分……最后评出最佳那套……是不是弄两个大红灯笼挂上去?要不送面匾牌过去,“该house被评为今年度最佳house。”算了算了,太土了。

但,如果放心的把自己扔在巴士车上,没准儿那巴士是我的专车,找个舒适的坐儿,漫无目的,随司机把我驮到哪儿都行。还可以随时上下车,亦可随时打道回府。

累了,放心打盹儿,再不必担心坐过了站,当真坐到终点站若还在呼呼睡觉,然后被警察当流浪女盘问一通,应该不错:“Hi, Chinese? Japanese? Korean? ……Thai?” 不理他,反正英文不爽,索性来他个支支唔唔,问急了回他一句:“I no English!”把那急个半死才好,但千万别笑,笑就坏了。

或者一路跟司机做个伴聊天,搭便车练口语嘛。那老兄开了一天的车,几乎很少说话,闷都闷死,这个平安夜里能有个美女陪他说话不乐死才怪,尽管这个大美女象个大粽子,总比没人跟他说话好。

当然,也有可能正睡的流哈拉子时,一个磁性的男声对你轻声细语:“Hi,女士,我,可以坐这儿吗?……”

“唔?哦?嗯……当然!”然后,无比端庄地遥看远方,一定要“遥看”,目不斜视,象冰美人般,但记得千万别去抹嘴边的哈拉子啊,反正天黑,他看不见的,不怕。

就这样,在一瞬间,我想着巴士大旅行的好处,于是不再沮丧。一事当前,总喜欢预想一下可能的过程和结果,给自己找飞行的动力,然后预热,然后起飞,再然后……所以,这样浪漫的“平安夜大旅行”,我能不去?

“大旅行”前,我把这绝妙的想法“噼里啪啦”扔在网络里“预热”:“……快意大旅行,来回四块钱!如果哪位也想加入,赶快去54路巴士车找咱,或沿途等咱都行!越快越好,过期不候!记住特征:依窗而坐、头大脖粗,两眼间距一掌宽的家伙便是在下!哈哈,去也!”

准备了一袋吃的喝的,除了生猛海鲜,其余全有,不能委屈挨冻,上上下下把自己包裹的象只大粽子,发动好了,“起飞”。

我住Lawrence大街,54路巴士站就在楼下,老远见到巴士在那候着,顺!急急奔了去,可刚到车前,车开走了,气的我跺脚。咳,算了,反正不急,等就是,每准上帝把这场快意旅行的开场安排在下班车呢。左等右等,半个小时过去,终不见车影,候车亭里,始终是我一人孤零零的站着,抬手看表,晕!已经快10点了,后来过来个人告诉我,等你返回来时,候车更难,又是平安夜。

实在是懊丧极了,大喜的日子,所有的兴致还没起飞就折戟了?!

唉,回家吧。门房本-鲍拉(我总叫成本-拉登)是我的好朋友,这个黑人小伙子,害羞、和善、特聪明。此时,诺大一个接待厅冷清清,他一个人正亮着黑脑门儿坐在那里无聊地打发时间,见到我张开大嘴乐了,并用刚学到的中文说:“圣诞快锣(快乐)!”见他那么开心,我改变了主意,把那堆准备“巴士大旅行”吃的食物,全贡献出来, “开聊”。

他说他的时薪是13元,我说那么多?那我也想坐在这里,他说:你别逗了,我是个男人,13块真不多,时间太长太疲倦了。他在他的牙买加国可不是这样,他家开2个店铺,生意都不错,他很想念他的家乡和兄妹,我问他,那为什么到这儿来呢?可惜我的英语太滥,他说了半天我也没听明白,估计是战争、逃难之类吧,但一想又不对,果真如此,那他的家里人怎么没有一起逃出来?哦,对了,莫不是他当兵“复员转业”到此?哦哈,明白啦,他是复员军人?想到“复员”二字,我忍俊不禁。

他见我一脸的迷茫,还抿嘴在乐,以为我为自己的八卦英语难为情,便善解人意的说:“别害羞,说不好没关系,你只管去说就是了,时间长就好啦。”又问我平安夜为什么不跟男朋友出去玩?我反问他,为什么没有见过你的女朋友?她一定很漂亮。他忙说:谢谢,我的女朋友在牙买加。见他有点害羞的样子,我笑了,如果这时能见到他脸红多好?咱们中医的“望、闻、切、诊”,不知到了有色人种这里还好使不?听说白人、黑人的牙齿结构跟中国人的都不一样呢。

边吃边聊,我突然发现一大堆皮屑都是我一个人的“战果”,这才注意到他根本没吃。你不喜欢吃中国食品吧?不,但我不能吃,因为这是工作时间。没关系啊,这么晚了,就你一个人值班,老板又不在,怕什么?那也不行,这是工作时间,谢谢你。这回轮到我的脸红了,突然想起一句话,叫“一个人的品德”:品德如何只有自己才能判定,当你自己一个人“独处”、无旁人“观看”时的操行,那便是你真正的品德。这回该我脸红了。

回到房间,剥去“粽子皮”,再坐在电脑前看刚才发的那帖,后面还真有一堆凑热闹的,其中一个贴了块膏药的“猪鼻子”眨巴着小猪眼说:“刚才去了,那个‘头大脖子粗的家伙’倒是有一个,但‘两眼间距一掌宽’的好象…没…没有啊,俺目测了一下,他的两眼间距――好像是对眼,没距离嘛!”“你那鼻子太长,不会凑近点看?没准儿就是‘一巴掌’……”有跟着起哄的。

哈,那也是我一个人的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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