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被裁了
2008-04-21 21:58:12
来源:星星生活

文:辛声

像往常每一个紧张、匆忙的战斗早晨一样,带着一脸的倦容,满心惶恐地加入了401高速穿梭往来的车道上,和所有芸芸众生一起匆匆奔命,苦苦营生。

到了公司,刚刚脱了外套,还没打开电脑,就见老板笑容可掬地迎面走来。心里立刻嘀咕起来:这主儿今天怎么也这样赶命似的来那么早并表现如此热情亲切,温暖人心?他可不会是黄鼠狼吧!

果不其然,没容我冲上咖啡就叫我进了小会议室。等待着我的是一份临时lay-off签文和福利津贴Package。似乎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也似乎是在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我挥笔签了名,字迹遒劲,潇洒,算是我留作公司的最后记录。没有惊诧,没有愤然,也没有疑惑不解,不知是出自习惯还是言吐由衷,我真的说了一句“Thank you very much”,真觉得老板此举让我从痛苦中得到精神解脱。随即神态镇静,心情坦然地走出了会议室。

驱车行驶在反向车流的快道上,因为是背道而驰,倒行逆施,一路上没多少车,也根本构不成车流,好像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满可以自由地全速驾驶,可是我却失去了方向。习惯了早晨奔命的定向行程,此时失落的心驾驶着没有目标的车,迷失在繁忙、拥挤要道的对立面上,脚本能地踏在油门上,任凭车轮飞旋,心茫然地在他人匆匆行程里搜寻方向,依旧无所适从。

奔忙的命,刹然停滞,身心一解松绑得反有一种不习惯的飘忽感,我尽可没有约束,没有拘谨,没有牵挂地从疲惫中解脱出来,也解除了我异国谋职的一路艰辛,然而却解救不了凡人现实的生存危机和由此引发的精神困扰。我知道随着失业的开始,失落、失意、失宠等等一系列的生活都失重、失色了。

一个人盲目地随着上班族在交通高峰期里兜风游魂了几个小时,回到家里,晃晃然觉得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抬头望见时钟的时针和分针合一在正午12点,自我的生物节律和异常的环境视象警告我,现在我应该坐在公司的办公隔断里,耳闻目睹的是满满当当的写字楼千篇一律的办公布置,紧张有序的工作气氛,轻声细语的说笑伴着有节奏的电脑击键声,我仍在寻找那种熟悉、亲切,虽然时有枯燥、郁闷,时有压抑、疲劳,但又能给人以自信、充实的感觉。

我很没样子地斜倚在软皮沙发上,这种无限放松的姿态又告慰我,现在的位置在完完全全的自我里,没有日常的办公琐事,没有周期性的工作时限,没有与客户扯不清的生意交涉,没有平衡不了的收支账,也没有裁员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不用看老板脸色,也不必在乎别人品头论足,说长道短……只有一方可以享受自我的天地,有一个可以休生养性的时机,有一种放弃忙碌,逃避责任的解脱。可是被裁、失业、无用、无才、无能、无价值等等消极的负面,弱势意念,又把我心头的失落再次涌上高潮。

无奈地脱下职业套装,勉强换上舒服的全棉休闲服。长久在衣橱里休闲得几乎被遗忘时的运动绒衣,立即把我休闲成家庭主妇。依然认真地洗熨了所有的职业套装,而后又小心翼翼挂起来,一套套黑色、兔灰色、米色、豆绿色、沙滩色的套装,长短裙整整列满了一橱,足够一个个人服装展了。深情地摆弄它们只为满足一下曾经有过的自豪感,也为安慰现在的失落心,还要为它们的再显风采整装待发。套上宽松肥大的绒衣,顿感身心宽解了许多,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气,又长叹一声把自己舒倦在沙发里,试图牵回无止境的走游思绪,恐怕它会从身体分离出去而误入某一种虚无的空间,淹没其中不能自拔。

收拾完衣服,也收拾完了落魄的心魂。想精心做一顿全职主妇的晚餐。打开冰箱,星期五的冰箱已是弹尽粮绝了。只剩下几根冻鸡腿,一包青豆,一根苦瓜。要上超市了,不是周末而去采购,心里油然惶惶不安起来。真的很怕再出门,怕在这种工作时间游手好闲于百货店内,怕自以为尊贵的职业感觉失落在购物中心的闲人眼里,怕一些本不敏感,本该疏忽的东西会不容置疑地被熟悉的一点一滴刺痛,怕膨胀的消费意识会自觉不自觉的痛苦收缩和自我苛刻……一阵阵、一波波或持续或间断的虚荣阴暗心情在顽固拒绝外面新鲜、明亮的世界,畏惧正视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严峻事实。

手里的几根冻鸡腿已被捏化了,僵硬的手指被敏感、凝固的思绪伤害得有些麻木了。再看看那几个烂熟透红的西红柿也似乎在渗着酸水,流着令人伤心的汁液,还有那包青豆因长期冷冻而变得干瘪,泛黄,我隐晦的心又增添了几许腐浊之色。当视线再落到那根麻麻癞癞苦瓜,一霎那更有了一种落泪的伤感。我不忍自己惶惑,酸痛在这样的情景里品味沁透内心的酸苦。努力设法到外面去吸收些新鲜,采集些色彩来明亮我心,可是艰难的双脚却沉重得迈不开一步。既找不到方向,又找不到此时自我的位置。

很难自信、高傲地再次漫步街头。总想避开热闹,避开人群,以避人耳目。脆弱的自尊心还是不容我悠闲逛超市,就在家门口的一个小店里随手拣了一些色彩鲜艳的水果、蔬菜,整出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丰盛晚餐,乘着家人尽兴进餐,我一倾被裁的满腹苦水,满腔愁怨,家人为我从此解脱于挣命的职场而庆幸。

当我真真切切感触到来自亲人的关怀、安慰时,白天那点可怜的失意都融化在和谐、美满的家庭氛围中。

这样的夜晚,燃起暖暖的壁炉,红融融的炉火渐渐地温暖了整个屋子,也哄暖了我阴湿的内心。家的意义此刻更加清晰、明朗、真切。虽是远在异国他乡的三口小家,寂寞冷清,但此时此地,也三人为众地围着壁炉看松木兴高采烈地跳跃着热情的火焰,冥冥之中体味到那些星星红炭在无私地自焚,灼热混沌的热张力仿佛蕴意着命运浪涛的升沉起伏,闪烁着潜动的生命。

片刻间,空气也流动着柔和的暖意,弥漫着松香,甚至让人有些困倦,让人松懈过于敏感的精神警惕,稀释过于丰富稠密的情感。这个初冬之夜也因有了这样的炉火烘烤,心情和面孔变得一样火红、明亮,那一炉的烈火燃烧了灰白了一天的我。

推开窗子,外面的世界,未尽的盏盏灯火透进屋里,幽暗,朦胧闪着丝丝惨淡,遥望夜色苍茫,我不再有错误的敏感、脆弱的自尊。生活要我去面对而不是逃避,也许我白天迷失了的,痛苦过的,沮丧过的,到了夜晚,经过家的温情过滤和月夜清光水印洗炼,那种种因虚荣而敏感,因浅薄而脆弱,因平庸而耿耿于怀的不快都会豁然开朗起来。

且把被裁当解脱,解脱工作疲劳,解脱精神压力,解脱心理负担,也解脱了纠缠于成败得失,进退荣辱的不安和躁动。

今天我是被裁了,可是我已不在单薄无助的自我情感里患得患失,也不再停留在唯我的痛苦中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北,自己解脱了自己,也让他人解脱于自己所营造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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