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2008-05-28 21:15:28
来源:星星生活

(谌强博客)川之北,国有殇。哀之切,永勿忘。

这十二个字,是我在四川大地震全国哀悼日最后一天写下的文字中的一句。面对数万在四川大地震中逝去的生灵,数十万伤残、失去亲人、从生死边缘和困顿绝境中重获新生的同胞,数百万家园尽毁的父老乡亲,这十二个字,又怎能写尽我的深切哀痛。

十天了。从得知地震的消息那一刻起,我就无时无刻不关注着震区的灾情和废墟下那些被掩埋的人的生生死死,虽然每一个濒临死亡的生命得到挽救和生还时,我都为之鼓舞,但心中的哀痛,却丝毫没有因此减轻。

好几次,我都有一种带上像机和笔记本电脑奔向灾区的强烈冲动,但并不完全是那种记者职业的冲动,我觉得那不过是我可以到达灾区的一个理由。到了那里,即使是让我做一个运送或护理伤员的自愿者,我也愿意。我个人的能力很小,但与遭受大灾大难的父老乡亲站在一起,我的哀痛即使依然沉重,但可以在那一刻化为行动。

但那最初的机会因为交通中断倾刻间失去了,我发现自己在那样强烈的冲动中竟然无能为力,只有关注和哀痛无时不在。也是在这十天的关注中,那些关于灾区的许多回忆,以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强烈和痛楚冲击着我,让我更加哀痛。

汶川和北川两个县城我都没有去过。但二十多年前我还在成都读大学时,有次与同学一起去汶川的卧龙寻访大熊猫故乡,曾从映秀镇匆匆而过,我的感觉是车行到那里时分路,往右是去汶川县城,往左是进山了。其实,在对这次地震报道的关注中,我知道,汶川县城也在大山之中。

关于汶川山路的险峻,我的一个记忆十分深刻。那个时候的大学生,去进行较长路途的旅行时,乘坐的不是今天常见的带空调的旅行大巴,而是租金十分低廉的敞蓬大卡车,大家都站立在车的护栏旁和中间,实在是累了,就席地而坐,也浑然不觉条件的艰苦。

那时,这种情形对于年轻的学生来说,反倒有一种快乐。车出成都西门,车速便快了许多,往都江堰和卧龙急驶而去。手扶着大卡车前方和两旁的挡板,迎风疾行,大家自然兴奋了许多,不由得唱起那时十分流行的歌曲《岷江行》来,“小路盘盘绕山岗,车儿载我向岷江……”,那歌曲,好像就是为我们谱写的一样。

但一到汶川山里,情形很快就有了不一样。陡峭蜿蜒的山路上,如果只是看风光,颇为奇美,但车行中的一个拐弯,或是路上时时遇到的崎岖不平,都会让大卡车猛然地偏向一边,站在车上的我们也会随着惯性不由自主地偏到车的一侧,而那一侧大多是悬崖峭壁,让站在空敞的车中的我们,顿起一种倾刻间会坠下深渊的强烈心跳。

正是因为有过这样的亲身经历,因此,当汶川地震发生时,我在新闻报道中看到汶川的交通和通讯中断时,更加体会到深陷绝境之中的汶川人,该是多么绝望而焦急地期待着救援人员的到来,也因此深知,在汶川县城因大地震公路全部中断后,我曾匆匆而过的映秀镇成为“水上生命线”有多么重要。

我在哀痛中想,当年我们在汶川山路上经历的那一点点崎岖险峻,就令人胆颤心惊,而打通通往汶川、北川那一个个与世隔绝的城镇的路该有多难呀。加重这种哀痛的另一个原因,是我在这种巨大灾难面前的无能为力,只能在关注中回忆、哀痛,而不能同绝望中的父老乡亲站在一起。

本来,我今天可能正在绵阳,在那个我曾经去过、而现在住着许多灾区来的学生的九洲体育馆里,为前往绵阳做准备了。昨天我突然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已快中午,正在去天安门广场的路上,我想在全国哀悼日的最后一天,在那里向远去的生灵再一次送行和祈祷。听到让我去绵阳的消息时,我希望立即就去机场,那是我在哀痛中想过多少次的计划呀。

但因为绵阳的情况不允许去更多的人,我失去了这次前往灾区的机会。我在无奈之中,给绵阳晚报总编辑、我的大学同学余凡打去电话,诉说了我的心情和遗憾。余凡在电话中哀痛地说,绵阳晚报社有好些北川县的同事,他们的家都破碎了,我们一起去过的千佛山,好些地方也被地震毁了。

千佛山,在北川县和绵阳安县交界处,离此次遭遇大难的北川县城大约二十公里吧,是我到过的离北川最近的地方。我在新闻中看到,为了防疫和防止堰塞湖溃堤,北川已经封城。我想,即使今天我到了绵阳,恐怕也就是离北川最近的地方了,我能在绵阳九洲体育馆里,能同那些灾区来的学生们站在一起,也会心安一些吧。

然而不能,这个刚刚要来的机会已经远去了。

我昨天在天安门广场时,看见一个骑着自行车经过广场的行人,车到天安门前,他停了下来,从包里拿出照像机,对着国旗半悬的天安门广场拍照。我那时也在拍着他面对的同样景象,见此情形,我想:一个人,另一个人,他,和我,其实不只是我们两个人,广场上,还有像我无法去灾区一样不可能到广场上来的全中国的人,都在心灵里为四川大地震中远去的生命、为这次大灾难留有深深的记忆和深深的哀伤。

今天早上,我从一个儿时朋友的博客上得知,她与朋友一起为灾区开设的心理援助热线今天将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开通,我立即报名做志愿者,并给她写了下面这段话:我期望在播音台的后面打杂,因为我的普通话不标准。但如果需要说四川话,可以考虑我。我从会说的第一句话起,到今天,一生都在说四川话。

我在报上看到一张悼念的图片,其中一个牌子上写着:四川话好听,但有三万多人不能说了!

那一刻,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那么,让我们来说吧!

川之北,国有殇。哀之切,永勿忘!

收藏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