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电影情结
2008-06-10 18:02:36
来源:星星生活

文:梁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乡下的露天电影消失了。对于如今坐在家里就能随意开关电视、电脑、影碟机的孩子来说,他们或许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对于我们这些四十岁以上的人来说,那却是带有我们童年烙印的一个温暖而亲切的名词,是我们记忆深处的一份永久的神往,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会格外地感动,那是轻松、温馨、渴望、怀旧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怀。

小时候,村子里没有电,当然就没有电灯、电视,一到晚上,大人们聚在一盏煤油灯下拉呱、做针线,孩子们就在大人身边跑来跑去。稍微大了一点,就组织一大帮孩子们串胡同、钻草垛,藏猫猫,最盼望的就是电影队能下来放电影。

每次有电影下来,隔着几天就能得到一些消息,便奔走相告,掐着指头算日子。到了放电影的那一天,下午学校里的课肯定是不太好上了,学生们不时地向教室外边张望,老师放学的话还没有说完,便一窝蜂地涌出教室,开始了争夺地盘的“战斗”,也叫“占埝儿”:孩子们提着抬着扛着各式凳子、杌子、马札子蜂拥而出,尖叫声划破傍晚的天空,纷纷比拼着冲锋陷阵,如同闹兵荒的小难民。

紧接下来,便是疯狂地划分势力范围,既坚守自己的地盘又偷窥别人的疆土,终究在哄抢过后达成妥协,圈定了井水与河水的边界。那块正中的距银幕不远的地方争夺得最激烈,有时还会打斗起来。地盘划好了,座位固定了,人们欢呼雀跃着等到那激动人心的一刻。

村子里放电影,一般都在村头的一块空地上,在地上挖两个深坑,埋上两根长竹竿,竹竿上挂着两个黑色的大箱子,再在这两根竹竿上扯上一块白白的四方幕布,在离幕布不远的地方,放上一个比大人还高的放影机,这就成了放露天电影的全部设备。

那支撑放映机的桌子一般是我们争先恐后从教室里弄来的课桌,大一点的孩子都愿意帮着放映员卸车、挖坑,和放映员套近乎,以便能早一点知道电影的名字。

到了傍晚,那放电影的马达开始轰鸣,雪白的大灯泡照亮半拉村子,大喇叭里不停的播放革命歌曲,整个村子便沸腾了。人们开始大呼小叫,哭的,笑的,争地方打仗的,还有小贩在叫卖的。这时候,人越聚越多,到后来,屋顶上、粪堆上、草垛上都挤满了人。在更边缘的,或者在反面的,大多是外村的人,有的干脆爬到高高的树杈上,独享自己的空间。

喇叭声嘎然而止,一道光束射到银幕上,人们的心也为之一紧,激动得仿佛要跳出来。有人在对着话筒吹气,发出“喂喂”的声音。不用说,这是村干部要讲话了。电影放映前,老支书总要利用这个机会讲上一段话的,象开全村大会一样,“啊啊”一通,什么“农业学大寨”、“抓革命、促生产”、“计划生育”等,都是从报纸的社论上学来的。还有“谁家的羊偷吃了队里的青苗”、“谁家的孩子折断了集体的树”等等。

支书捧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喊,人们也不能安静下来,孩子们更不听那一套,不时回头好奇的看着放片子的地方,也羡慕的看着放片子的人。淘气的孩子干脆站起来举起手在光束里晃动着,做着鬼脸,荧幕上闪现着有趣的影子,象小狗小猫。有的刚刚站起来或者举起手,又被大人一巴掌打下去,还有来来回回寻找位置的人的在荧幕前不停的晃动着。

突然,在一片“开演了,开演了”的喊声中,大家纷纷各就各位。听着放映机“吱吱”的转动,人群霎时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住了银幕。

那时候,正片开演以前,都要先放映一个“加演片”,也就是“新闻简报”,象现在每天晚上七点钟,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一样,是必放的片子。它是很短的新闻记录片,大都是反映工农业战线上的新成绩、新气象,也有一些毛主席、周总理接见外国友人的纪录片。

正片基本上都是八一电影厂的战斗片,也是我们最喜欢看的片子。一开始,伴随着解放军进行曲,八一五角星光芒四射,或者是威风凛凛的三个八路军战士昂头站立着。多半是激烈的战斗,嘹亮的冲锋号、浴血奋战、打鬼子,锄汉奸。长春电影厂一般是先出来工农兵三个人勇往直前的塑像,那工人带着鸭舌帽,农民是个女的,抱着一捆麦个子。后来还有珠江电影制片厂、潇湘电影制片厂等。

那时候的电影片子不多,经常看的是《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奇袭》、《铁道卫士》、《英雄儿女》等。后来增加了一些社会主义友好国家的电影,象《列宁在1918》、《列宁在10月》、《卖花姑娘》、《看不见的战线》、《鲜花盛开的村庄》等等。

电影场上,人们的情绪随着故事情节在起伏,在震撼。记得看《卖花姑娘》时,整个场院里一片哭声,第二天,人人都红肿着双眼。战斗片里,一个个鲜活的英雄人物的形象也在我们幼小的心灵扎下了根,连续几天,我们一遍遍地模仿着电影里人物的对话,沉浸在电影的故事情节里面,久久不能挥去。

至今还会清楚的记得那些经典的道白:“高!实在是高!” 、“让列宁同志先走!”、“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平安无事喽 ”、“国际形势是这样的” 、“别看你今天闹得欢,就怕将来拉清单”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许放空枪”、“张军长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马尾巴的功能”、“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你们的炮是怎么保养的?太麻痹啦!”、“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大多数的电影,我们都连续看好几遍。当天在本村看完后,第二天、第三天会跑到外村继续看,有时候跑十几里地,直到深夜才能回来。那时候,一旦有新电影出来,两三个村同时放映,两三部片子错开顺序,穿插进行,中间换片子。还有两个村放一个电影的,打开时间差,有人在两村之间传递拷贝,我们叫“倒轱辘”,很难做到衔接及时,这样就会坐在场院里苦苦的等,那种着急的感觉简直比等车、等人、等饭还焦躁。

这个空闲,便有谁家的孩子哭着要尿尿,谁家的大人要回家拿衣服,谁踩了人家的脚等,现场又喧闹起来。这样看一阵,等一阵,往往看完了电影,已是半夜时分。

七十年代末,我上学离开了老家,再也没有体会坐板凳看露天电影的滋味了。那年放假回到家,母亲对我说,我考学离家后的不久,村里放电影,父亲因为一直怀念和我手拉手挤进场院里一起看电影的情景,心情很不好,暗自垂泪,竟没有去看,一个人在炕上静静的呆了一晚上……

八十年代初,人们开始购买电视机,露天电影渐渐冷落下来。城里的电影院也越来越豪华,所谓中外大片场面也越来越壮观,但我看电影的次数越来越少。

在越来越注重物质享受和感官刺激的今天,电影就象被人工饲养的洋鸡,虽然体积肥硕,但已没有多少鸡的本味。特别是近几年每年推出的什么贺岁片,还有那几个名导演弄的所谓“大片”,大量的运用了声光电技术,飞沙走石,起舞弄影,大玩深沉,放大意境,故弄玄虚,让人费解。

也许,这更符合年轻一代的口味,好看刺激,瞧着不累,至于什么意思,自己琢磨去吧!

我还是留恋那充满乡土气息的露天电影,还是不厌其烦的愿意看那个年代的黑白片,因此,我买了一大推的老电影D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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