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隔有多远?
2008-06-18 22:58:32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特稿/作者:姚P)多年前,在Old Mill一处古典欧陆式建筑内的自助餐厅,我曾举办过六十岁的生日庆典。

所以选中那个地方是因为北美洲到处都是现代化的大厦,经友人介绍,发现在那里可以领略到具有深厚人文底蕴的氛围。那年,正好父母都来这里探亲,我和他俩,加上住在这里的儿子、大妹夫妇等一行六人共赴午宴。

那家餐厅果然不错――不单是指它的佳飨,更重要的是它那环境。在利用灯光照明向顾客提供菜肴的一排排餐桌间,你会发现从屋顶天窗处射进来的那束光柱如此灿烂,如此强烈,如此热忱地在往人们的心弦里注入阳光,注入生命,注入乐曲。我在那束光柱下照了像,让它把我六十年岁月的沧桑定格下来。

后来,每当我乘坐地铁经过那站时总会扫上一眼。其实,那幢建筑被小河两边浓密的树丛掩盖着,坐在车厢里是根本没法看到的。但在我的心里,它已经不是具像,而是幻像在唤醒那次记忆,所以总能隐隐地品尝到一丝甜味。

不知多少次的扫视竟然扫过了十二个年头。

过了七十,对于庆生的热情逐渐让位于对身后的思考。作为一名过客,我迟早会离开这个世界,生于哪一天并不十分重要,甚至死于何时也不会被后人记住。何况,先父已经早在他们的坟茔旁边为我留好了寿穴,完全不需要担心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是什么缘故,我对这里的公墓开始感到兴趣。最早吸引我眼球的是在St. Clair地铁站附近的Mount Pleasant Cemetery。那里的环境一点也不比Old Mill差,尽管风格不同――错落有致的墓碑群标明着这片土地正被另一个世界占用,然而,覆盖在土地上的仍是鲜活的草,参天的树。更加别具情趣的是那片土地被设计成高低起伏的丘陵状,顺着蜿蜒的小道望去,若有曲径通幽之感。

如果国内那些由水泥、砖石、松柏合作构建起来的密密层层,整整齐齐,蔚为壮观的公墓有点像是大寨的梯田,容易使人联想起庄严的劳作,有序的生活的话,那么这里就更具露天音乐厅的风味――演奏者是些偶尔游经此处的鸽子、松鼠等活蹦乱跳的生物,而地面上那大小不等的墓碑倒很像是安放乐谱的架子,正在安详平和地提供着穿越生死时空的旋律。城市的喧闹和墓地的宁静和平共处,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自从搬到市中心的居所后,看到附近就有另一个公墓。虽然不如前面说的那个情趣盎然,但在大片丛林的环抱之下却更多了些静谧。每次在街头散步时,和它只隔了一层丝网,看得非常真切。生死相距一步遥,举目不见奈何桥,丝毫没有阴阳阻断的恐惧,反倒生出些坦然来。有些碑上缀有十字架,显然亡者生前是位虔诚的教徒。有些墓碑又低又小,但边上也会偶尔看到一束鲜花。

使我不解的是:这里基本上都是棺葬,在相隔很近的地底下怎么能放得下几口棺材呢?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它们绝不会因为寸土之争而引发战火。和平共处,在人间有时近乎奢求,而在那个世界里却如此自然。

正当我为同处闹市生死相隔如此之近而有所感触时,友人告诉我:现在新造的公墓都在远离市区的郊外了。

是啊,我突然悟出一个道理:尽管加拿大人口很少,但活人的居所可以往上空发展,死人则只能在地下。再则,代代相传,活着的人口增加有限,死去的人体却依然还在,我们这个地球要承载的不仅是现有的生命,还得加上历史的残骸!据说,武则天的墓至今没人能用现代技术开掘,即使寻常百姓家的墓地也是不容任意毁损的。那么,死人王国所占有的殖民地面积不是将会逐渐地扩大,以至于蚕食掉大片大片活人的家园吗?

在中国大陆的广袤土地上曾经发生过多次掘墓行动,规模最大的一次大概要算是文革了。文革企图扫除的是那些人体残骸吗?不是。它想要给人们留出更多的生存空间吗?更不是。恰恰相反,它要扫除的是人类历史留下的文化财富,它把人们的生存空间压缩到了最低值。掘墓,决不是解决土地需求的良策,公墓移往郊外也只是权宜之计。只有当世人真正懂得应当如何对待祖先的时候,所有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只有活着的人们方能用自己的经历、实践、感知、探求积累下可供后代学习、借鉴、流传、继承的宝贵财富,那就是文化。

必须认真保护的是文化,而不是残骸。生死相隔的距离无法用标尺丈量,应该由文化和知识去缀补、填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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